四人一组的背枪士兵交叉而过。殷皓紧紧贴在宫墙上，双手在墙上轻轻一拍，落在了神武门上的门楼前，胸前微微起伏。眼角的余光处，李三从后面跟了上来，身子一闪，躲在了宫墙的拐角处。
这紫禁城的宫墙与外城的城墙颇有不同，墙上极为光滑，根本没有任何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以借力。只凭双手吸附在墙上来稳住身子，时间一长，殷皓也颇感吃力。
在从前的那个世界，殷皓曾经在故宫细细游玩过两周。没想到这时的紫禁城和那时的故宫，并不完全一样。大清朝被北洋政府取代以后，宣统皇帝等大清皇室成员，仍然住在紫禁城的内廷。而包括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等三大殿在内的外廷，则交由北洋政府看管。
他原来的打算，是从紫禁城的西门——西华门翻墙而入，然后延慈宁宫旁的甬道，越过隆宗门和乾清门进入乾清宫。这几座宫门均属于外廷，竟看守极严，要想不惊动看守的士兵进入宫中，势必会耽搁不少时间。迫不得已之下，殷皓只好绕道从紫禁城的北门进入宫中。他的轻功原比李三要强上不少，这时候却被李三追了上来。
远处，重重叠叠的宫殿一片寂静。寒风从门楼下漆黑一片的甬道吹过，发出如泣如诉的啸声。殷皓细细一听，附近的宫殿果然再没有看守的北洋士兵。双脚不见作势，从门楼上直落了下去，落地时就地一滚，卸去了下冲之力。
右手勾住御花园中一株靠墙而立的古柏的枝条，殷皓的借势一荡，双手攀住了宫墙。小心地探出头去，眼前的坤宁宫空无一人，身子向后一翻，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过了坤宁宫和交泰殿，便到了乾清宫。透过正殿的窗棂往里看去，隐约能看见挂在龙椅上方那副“正大光明”的横匾。殷皓双手轻轻一推，这宫门居然上了锁。元气一吐，抖出了那把象牙柄匕首。顺着门缝向里一挑，“噶”的一声轻响，殷皓猛地推开了宫门，将挑落的铜锁接在了手中。
这乾清宫虽不是紫禁城最大的宫殿，但行在其中，才觉得其华丽精巧处实不下于外廷的太和殿。漆黑的宫殿中，龙椅和其后巨大的镂空龙纹屏风散发着细微的金光。
这龙椅从来只有皇帝老儿才能坐，其他的人要坐上一坐，便落上了谋反的罪名。殷皓忽然大为好奇，纵身一跃，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不料这一下坐得猛了，屁股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险些叫出声来。细细一看，这龙椅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硬梆梆的椅子上只垫了薄薄的一层锦垫，上面的扶手和靠背也纯粹是个摆设。按照这龙椅的尺寸，只有一个身高三米的巨人，这扶手和靠背才有点作用。
殷皓心中大为恼火，正待用手中的匕首将这龙椅分了“尸”，却不由童心大起，解开裤子，在锦垫上撒了一泡尿。
影影焯焯的灯光中，宫殿外走来了二十余人，情急之下，殷皓脚尖在龙椅后的屏风上一点，身子缩进了“正大光明”横匾的后面，尽量放缓了呼吸。
急促的脚步声中，一群人走了进来。过不得片刻，十几根蜡烛立在了宫殿四周，袅袅的清烟从龙椅旁的两只铜鹤的嘴里吐了出来。
“皇上，有什么客人在养心殿召见就行了，这大冷天的到乾清宫来，怕伤了龙体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宫中的太监。
“朕在哪里召见客人，还要你们这些狗奴才批准么？”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
“奴才不敢，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殷皓透过牌匾下的缝隙向下望去，一个留着西式头，身穿英式西装的年轻男子，走到了龙椅前，因为角度的关系，这人的面目看不清楚。一个脑袋后留有一根花白辫子的老人跪在地上，将额头磕得“咚咚”作响。
“这一次就饶了你。不过，宫里你是不能再待了，天亮之前，你必须出宫！”男子冷冰冰地说道。
“皇上，皇上，看在老奴从小照看您的份上，就饶了老奴这一遭吧！老奴都六十多了，出宫去可怎么活啊……”男子身边的四五个汉子，立刻就把老人倒拖了出去。远远地，还传来了老人凄厉的叫声。
宫殿里一片寂静，这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仍然在紫禁城里逍遥自在的宣统了。这家伙果然像“松竹斋”的杨老板说的那样，大清朝都亡了八九年了，还把自个儿当皇上。
“宣日本国的使者上殿晋见！”年轻男子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却忽然跳了起来。
“这……这锦垫上是什么？”男子大叫了起来：“怎么还有一股尿骚味……”
宫殿里顿时一片大乱。守在一旁的众人，有的帮男子擦裤子，有的慌慌张张地给男子脱起了裤子，还有人拿来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想给这男子换上。
“混账，日本使者就要来了，这时候脱裤子，想让朕光着屁股召见使者么？简直是有失国体！”“啪”的一声，年轻男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抽了想脱他裤子的太监一耳光。
“皇上，那……您将就一下。”一个太监拿来了一个干净的锦垫，垫在了龙椅上。殷皓暗暗好笑，他方才在龙椅上撒尿时，生怕份量不够，特意憋出了老大一泡，这薄薄的一层锦垫，能顶什么用？果不其然，年轻男子虽然坐了下来，可屁股却在上面扭来扭去。
“大日本帝国使者土肥原贤二，向大清帝国皇帝陛下致敬！”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矮小男子摘下了头上的礼帽，深深地鞠了一躬。
土肥原贤二？这家伙不是什么关东军满铁守备队的少佐么，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使者？殷皓不禁大觉蹊跷，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屏住了呼吸。
男子叹了一口气：“日久见人心啊，如今也只有你们日本国，还认为朕还是大清国的皇帝，外面那些人，早就把朕和大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来人，给使者赐座。”
“陛下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们大日本帝国都是您忠诚的拥护者。我这一次来，是奉了陆军参谋本部的委派，来向陛下表达我们最真挚的问候，一旦陛下觉得有需要，大日本帝国在天津日租界的驻军，就是您坚强的后盾……”
“有人闯宫，护驾！”宫殿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吼，殷皓不由一惊，只以为自己已被发现。不料门外却传来打斗的声音，才知是落在自己后面的李三，败露了形迹。
只听得一声闷哼，这声音竟是李三所发！殷皓虽然没有真正和李三交过手，但从流转在他经脉中的真气来看，这人除了轻功以外，身手也相当了得，只比秦烈差上少许而已。没想到宫中竟还有如此高手，不过片刻工夫，李三已是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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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正大光明”的横匾，青禾虽然去过北京，但已记不太清楚，这玩意究竟挂在故宫的那间宫殿里了。不过乾清宫里肯定是挂了一副，至于俗称“金銮殿”的太和殿里挂没挂，查阅了一些资料，真是众说纷纭，有说挂了的，也有说没挂的，哪位读者知道的话，还希望在书评里告知，青禾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