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的来源
凡研究过原始民族的心理和民间传说的人，都晓得有所谓“神话”（myth），有所谓“魔术”（magic）[1]和所谓“万物皆生论”
那许多东西。
所谓魔术是想得到宇宙间的原动力和秘钥而用之于人生的一种方法。中国的巫女，和尚，道士，印度的Yogl[2J，波斯的，中世纪的圣者与无数的“奇迹制造者”（Miracle-maker），都是应用这一种法术的人。我们这里所说的浮士德（Faust）自然本篇最初发表于《东方杂志》第19卷第15号（1922年8月10日）、第号（9月10日）、18号（9月25日），署名闻天。收入《他底与哥德》（愈之、幼雄、闻天合编），《东方文库》第65种，商务印书馆1924年4月初版。全文共五部分：一、哥德与浮士德。二、浮士德的来源。三、浮士德第一部的概略。
四、浮士德第二部的概略。五、浮士德中所包含的根本思想。在第二部分“浮士德的来源”中，译者摘译了柯特瑞尔（H.B.Cotterill）找到《法朗克府浮士德记录》（约在1587年出版）后对浮士德其人其事的叙述。第三、四部分，译者依泰勒（B.Taylor）的《浮士德》的英译本以散文译述。有些用散文不足以表达的部分则用诗行。其中《浮士德》第一部的最后一场《监狱》则全部以原作诗剧的形式译出。本书将这三个部分作为翻译的正文收入。第一、五部分是译者对哥德及其《浮士德》的评论，作为附录收入本书。
哥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通译歌德，德国诗人、剧作家、思想家，青年时代与席勒并为狂飙运动的主要人物，诗剧《浮士德》是他的代表作。泰勒（ Bayard Taylor1825-1832），美国作家，以英译本《浮士德》著名。柯特瑞尔（H.B.Cotterill），生平未详。法郎克府，通译法兰克福，德国城市也是这中间的一个了。
自基督教兴，于是排斥异宗，除了他们认可的法术而外，把其他的种种，都严行禁止，凡民间有私行传播者，认为背教，处以死刑。这等于说，只有罗马的教会是有魔术的专利的，他能够把你的灵魂打人地狱，他也能够把你的灵魂超升天堂。他用了某种仪式和祷告，算做Melanchthon[6]的朋友和替他作传的那人，他似乎曾经碰到过浮士德。他是关于这魔术家的种种神话，似乎在一五八七年开始出版。这就是古旧的《法朗克府浮士德记录》（）。对于这部书的参考品，我们所晓得尚还存在的，只有一种了。不料近来被H.B.Cotterill先生在殊丽城（Zurich）[7]找到《法朗克府浮士德记录》的复本。照他推测起来，这大概是哥德做《浮士德》的底本。关于这本书的内容，我现在把H.B.Cotterill先生所说的摘译在下面。
“这（指这本书）是用古怪的古代的德国字写的，中间夹着许多信仰上的批评，圣经上的引语和拉丁的字句，并且有时中间还夹着佶倔的诗句。出版者（名Spiess）告诉我们说，他出版这书的目的是要‘警告一切基督教徒和灵敏的人去免掉像浮土德博士那种可怕的事情’的。他很郑重地并且有意地‘像他自己所说的’把‘魔术的公式’略去，因为他恐怕‘任何人因了这种记载也去探讨，也去模仿’。约翰浮士德，照这部书上看来，是生于罗特（Roda），近于外马[8]的一个乡村。（别的书上说他生在Wurtemberg的，）他的父母，是诚实的怕上帝的农民。他的伟大的才能引动他的有钱的亲戚，住在Wittenberg的，养育他并且教育他。他在和Cracow研究神学，成绩凌驾过一切竟争者，并且得了神学博士的头衔。[9]他是他不他有‘可教的，敏捷的’而且有‘愚鲁的，蠢莽的，探讨的’头脑，他忽略了圣经，变成了一个空想者，并且拿他是占星学者和数学者自骄，像那记录者所说：他是‘拿到了鹰的翅膀而想找出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渊源’的。
”他现在去接近魔术了。在四条大路相聚会的森林中（近Wittenberg）他为了要号召魔鬼，在那里写了许多神秘的圈子和念诵了许多符咒。等到种种可怕的幽灵和声音显现之后，在这显现中间浮士德差不多吓死，一个有“灰色的僧侣”的形状的魔鬼出现了。这魔鬼来那里看他，并且把地狱一切恐怖告诉给也可以解除和撒旦（Satan，恶魔）结契约的犯罪者的罪恶。
像对于Merlin，Tannhauser，Robert the Devil那种“神异之谭”和被圣处女从天国里掷下花来而得救的事情都是好例。
及宗教改革起，又产生了别种新精神，“神异之谭”（legend）的样式亦一变。在新教的世界内，就是那罗马教会所行使的所谓正统的魔术，也当作和罗马教会昔日所排斥的魔术一样的可恶。他是这种魔术在民间私自行使的，还是很多。如十五六世纪中炼金术和占星术的盛行，不就是很好的证据吗？
他自文艺复兴以后有二种新精神渗进了“神异之谭”的里面：
一即对于知识的追求；一即对于美的渴仰。因为要找求知识，因为要找求美和爱，所以不少敏明才智之士和恶魔订立契约，卖掉他们的灵魂这种事情，也变为“神异之谭”所常讲的事。
找求真理，找求美和爱这二种冲动是人类所共有的，所以一个人如其为了这二者，就是和恶魔订约那种事情，也能够引起我们对于那个人的同情。因此，文艺复兴后的“神异之谭”常带有悲剧的性质。那十六世纪的关于浮士德的“神异之谭”，虽浮士德终究落于恶魔之手，他是他对于我们还是有极大的吸引力的。戏剧家要编制悲剧，这真是绝好的材料。
浮士德（Johann Faust）在历史上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他大约生在一四九O至一五四O年间，他以学问和魔术著名。（他大概和Paracelsus，Luther， Charles V， Henry VIII， Raphael同时。
关于他的记载，在这一时期的著述家中间可以找到。最可靠的要算做Melanchthon[6]的朋友和替他作传的那人，他似乎曾经碰到过浮士德。他是关于这魔术家的种种神话，似乎在一五八七年开始出版。这就是古旧的《法朗克府浮士德记录》（）。对于这部书的参考品，我们所晓得尚还存在的，只有一种了。不料近来被H.B.Cotterill先生在殊丽城（Zurich）[7]找到《法朗克府浮士德记录》的复本。照他推测起来，这大概是哥德做《浮士德》的底本。关于这本书的内容，我现在把H.B.Cotterill先生所说的摘译在下面。
“这（指这本书）是用古怪的古代的德国字写的，中间夹着许多信仰上的批评，圣经上的引语和拉丁的字句，并且有时中间还夹着佶倔的诗句。出版者（名Spiess）告诉我们说，他出版这书的目的是要‘警告一切基督教徒和灵敏的人去免掉像浮土德博士那种可怕的事情’的。他很郑重地并且有意地‘像他自己所说的’把‘魔术的公式’略去，因为他恐怕‘任何人因了这种记载也去探讨，也去模仿’。约翰浮士德，照这部书上看来，是生于罗特（Roda），近于外马[8]的一个乡村。（别的书上说他生在Wurtemberg的，）他的父母，是诚实的怕上帝的农民。他的伟大的才能引动他的有钱的亲戚，住在Wittenberg的，养育他并且教育他。他在和Cracow研究神学，成绩凌驾过一切竟争者，并且得了神学博士的头衔。[9]他是他不他有‘可教的，敏捷的’而且有‘愚鲁的，蠢莽的，探讨的’头脑，他忽略了圣经，变成了一个空想者，并且拿他是占星学者和数学者自骄，像那记录者所说：他是‘拿到了鹰的翅膀而想找出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渊源’的。
”他现在去接近魔术了。在四条大路相聚会的森林中（近Wittenberg）他为了要号召魔鬼，在那里写了许多神秘的圈子和念诵了许多符咒。等到种种可怕的幽灵和声音显现之后，在这显现中间浮士德差不多吓死，一个有“灰色的僧侣”的形状的魔鬼出现了。这魔鬼来那里看他，并且把地狱一切恐怖告诉给他。他是浮士德坚持他的计划，并且和那魔鬼做第二次的集会。
那魔鬼现在已从他的主Lucifer（魔王之名）那里得到服役于别人的自由。于是浮士德和这魔鬼订了那样的一张契约：魔鬼服役于浮士德的年限为二十四年，在这期间浮士德要背叛基督教和痛恨基督教徒，而在二十四年之末，浮士德的一切，灵魂，身体，肉，血，和所有的东西，永远为魔鬼所有。这张契约是要用血来签字的。
浮士德裂开他的手，血淌了出来，凝成了‘O homofuge！’（人呀，逃避罢！）那几个字，浮士德看见了虽是吃惊，却也并不中止他这种举动。于是说定无论甚么时候，魔鬼如其被召，应该装为法朗士派的僧侣显示出来。他更说出他的名字是美非斯都非尔斯，那就是不爱光明的意思。“经过了种种放荡生活之后，浮士德堕进了情网并且想到去结婚的事情。他美非斯都对他说，结婚是上帝所喜欢的事情，和他们所订立的契约上的条文不合。于是二人就谈到世界的创造，谈到地狱与天堂，谈到妖法与占星术。美非斯都对于世界创造说，更给了一个很背教的解说，他说物质是永久如此的，是自存的，不是被创造的，其实他是在反对世界是创造的一说。
具有”愚鲁的，蠢莽的，探讨的头脑“的浮士德被美非斯都这种描写所引动了。他于是要求去拜望地狱与天堂。这种旅行的描写，非常有味，他我们因为限于篇幅，这里只好割爱。
在第十六年那一年，浮土德要周游世界名城古国，于是美非斯都变了驼鸟让他骑坐。他们到罗马和法皇[IO]凑趣，到君士他丁堡与苏旦（土耳其皇）调笑。他们也拜访了埃及，印度，非洲与其他地方，包含爱丁园和不列颠。
第三部描写浮士德在查利士第五世朝廷上召亚历山大大帝和他的配偶，美丽的Bactria公主Roxana[1l]的亡魂的事情。此后记载更异想天开，无奇不有，而最可注意的就是召特罗亚（Troy，在小亚细亚的古城）的希仑（Helen见荷马《伊丽雅》[l2]）的亡魂。（这就在哥德的《浮士德》上也有的。）H.B.Cotterill先生说：“你们也许欢喜关于希腊的描写罢——至少关于她的衣服。她的衣服带着黑紫的颜色……她的头发，光荣的黄金色的头发，披到她的膝盖。她有黑色的眼睛，可爱的面庞和圆的头，她的嘴唇红得像樱桃一样，小小的嘴，像白鹅一样的颈，像玫瑰花瓣一样的颊和亭亭玉立的身裁。”
一阵悲悔捉住了浮士德的心。他差不多被一个有信仰的老人所说服，开始忏悔，并且解除他所订的条约了。他是美非斯都太狡猾，他答应浮士德替他把希仑弄到手，而使他用他的血去签新条约上的名。后来希仑（浮士德自己所引起来的幻像）就做了他的妻子。
“在末了一年他被可怕的失望所压迫，而魔鬼对于他的嘈笑更使他难受。在最后的一个晚上，他招他的朋友们到Rimlich村，近的，去晚餐。食后，他用了浓厚的，深情的痛悔的话对席中人演说，祷告上帝会赦他的灵魂，虽是他的肉体给了魔鬼。他告诉他们，十一点钟的时候，魔鬼就会来把他带去。他请求他们都安静地到床上去，并且假设他们听到什么响声，也万不要惊吓。在半夜的时候，一阵狂风扫过了屋顶，并且还听到像无数毒蛇一样的可怕的怪声。浮士德的呼救的喊声，也一点一点静下去了。他们跑到上屋里，只看见浮士德的身体已四分五裂，血肉模糊！那记者更在末了说：‘……从这上面每一个基督徒应该知所警戒，而尤其是那些具有骄傲的，好奇的，固执的心和头脑的人。我现在这样说了，他们就可以远离一切魔术符咒与其他魔法了。阿们！这是我从心坎中对于每一个人的愿望。阿们！阿们！”
因为这部《浮士德记录》的通行，所以稍有变换的记载和翻译弄得非常之多。而最重要的要推德人Widman[13]之译述，他把这部书增订了不少地方。在一五九O年这部书的英译本出现了，他英译本中间却插了不少的英国的民歌。首先把这故事造成一出戏曲的，要推英人美罗[14]（Marlowe）。
他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史）大概都是依据于德国的《浮士德记录》的。他这篇剧的辞藻非常美丽，可惜中间轻佻的元素太多，不免近乎俗气。虽是许多爱国主义者不承认哥德看过这篇东西，他是这篇剧的开端，其影响到哥德却是显而易见的。
在民间关于这段故事的傀儡剧，那就更多了。哥德少年时，已经在法郎克府看过，二十岁时在Strassburg[l5]又看过。在那时他大概对于浮士德记录也很晓得的了。他想把这段故事造成一篇悲剧，也是起于那时的。
哥德的浮士德的来源是如此。他是取材于这些“神秘之谭”
的，他他并不受他的拘束，并不着重于那些神秘的地方，他只是赤裸裸的把些材料来表现他的热情和理想。关于这一点我们到后边就会明白。
《浮士德》第一部的概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