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克罗西 我不要。
亨 利 我再给你喝点白兰地。飞克罗西 我不要了。你自己才喝醉了。我不再到你的家里去——让我一个人回去吧。我不要了！
亨 利 不要嚷嚷。
飞克罗西 我并不在嚷嚷。（少停）让我去吧。我情愿跪在你的面前，如其你愿意。我情愿跪在你的面前。他是让我去吧，不然我又要喊了。
亨 利 亚历山大路夫！
飞克罗西
我不去了。为什么你要带着我走？（哭起来）我隐藏着，他是你把我找了出来——我再不能忍耐了。我再不愿到那酒店里去了。我不要白兰地，我要家去——我的妻子等着我啊！
亨 利
你醉了。不要哭了，这是愚蠢。听好，你忘记了你所要做的吗？试回想一下！回想一下！你不是当我拿了钱逃出的时候打算告发我——想得到三分之一吗？那样就可以使你致富——致富！回想一下！
飞克罗西
是的，我从前确曾打算那样，他是我现在不情愿那样做了。我被你的地图弄得头脑子都发昏了；我开始觉得我是一只嗅觉锐敏的猎狗。我奔跑着，奔跑着，他是我不晓得我要向那里奔去。我要咒诅和你在尼夫斯基相会的日子——我那时很快活——我以为找到了一个好朋友！
亨 利 是的。那日子是应该咒诅的。你说的很确切。到我的家里去，来，那里是很好的。你忘记了吗？我们将点起所有的灯，我将喝几杯白兰地酒。
飞克罗西 我不去了。这是我最后的话了，帝尔先生。
亨 利 叫我做亨利。
飞克罗西 我不去了。不论你带一百万逃之天天，或是——带着一百万见鬼去，你见鬼去吧！
亨 利 很好，我将要逃跑了。再喝一杯，这是白兰地。飞克罗西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从瓶内喝酒）很好。你呢？
亨 利 我也要喝。（喝酒）飞克罗西 （笑）好同伴！如其银行里的伙计看见你现在这种样子——怎样可笑！唉，上帝！
亨 利 （轻柔地笑）他们现在正好睡，他们梦里还看见亨利·帝尔忙着他的账呢。可是亨利，帝尔正和飞克罗西喝着白兰地呢。
二人都笑，摇荡着。
飞克罗西 我们在什么地方？我不晓得这地方。我们在什么地方，亨利？
亨 利 这是加太林运河。那是雾——那里是水，你要吐痰到水里吗？
飞克罗西 要的。（吐痰）那是什么呢？
亨 利 那是河，那边房子上有亮光的窗子有人醒着。
飞克罗西 我想只有我们是醒着的。你还有白兰地吗？我还要喝一点。我觉得冷。
亨 利 到我的房里去吧，我将再给你喝。那里有一张小圆桌，在那桌子上有白兰地，有蜜酒。你欢喜蜜酒吗？
飞克罗西
（还固执着不肯去，他是已经变软了）我不去了。要么你现在立刻逃走，或是——你为什么不逃走呢？你是怎样的一种贼呀？请相信我，我要自己投河了，上帝呀，我要！
亨 利
哼，你这奸滑的小动物！你们都是奸滑的动物，你想比亨利，帝尔更其奸滑吗？他是你不能够。他会欺骗你，飞克罗西！我不过取笑而已。你也许能够日夜跟着我跑，他是你不会追着我。你会完全失掉你的理性，你的眼睛会变成黄色，你会在门口号叫，他是你不会追着我！
飞克罗西 我的眼睛现在已经变成黄色了。并且你也醉了。亨 利 蠢虫！我不会醉。我喝这个——（把酒瓶投入河内）——它变成火，它燃烧像火焰。我的胸中充满了火！
飞克罗西 我也许会逃走二十次。
亨 利
哼，是的。你也许会逃走二十次。蠢虫也许会逃走二十次——警察也会二十次捉到那蠢虫！我现在等待着。我想着而且等待着。唉，我定了计划，而又把他推倒，这样地连续下去。使我逐渐厌烦了。他是不久我将要有一个推不倒的计划——于是我将要不见了。一，二，三——去！（吹着他的手指）亨利，帝尔在那里？不见了。对不起，他戴了魔帽，飞克罗西！你能够追到幻影吗？
飞克罗西 （苦笑）现在我又相信你了。你真是恶魔——一个恶鬼。我还是家去的好。
亨 利 相信我，请，相信我！我有一个奇特的心能够洞察一切。
你说这是雾，他我告诉你这是翅膀，亨利·帝尔要驾着飞去的翅膀。有一个奇特的心；当人家睡着的时候，它会思想。它想的甚么呢？一切！唉，我看见了怎样的梦，我是多么快活的人。（高兴地笑着）对不起我推了你。
飞克罗西 不要紧，亨利，那算甚么呢。
亨 利
那是不恭敬的。对不起。愚蠢的人问我，你整日干些什么，你常常孤独的？为什么？我还没有足够的日子与晚上去思索呢！思索！思索！他们带我去看好玩的妇人，他们带着我似乎我生了病要医治的样子，他们问我，这样好吗，亨利·帝尔？于是我向他们说，很好！多么希奇的胡闹呀！（笑）飞克罗西
（也笑）那些妇人好看吗？
亨 利
你这蠢虫。像我是需要过妇人似的！为了一点点东西，我能不道德吗——怎样愚蠢呀！听好，我现在三十四岁了，我也许会再活三十四年——如其我老了又怎样？这没有什么关系。罗马的教皇都不是到了老年才做教皇的吗——那没有什么关系——在美洲——不论我在任何地方，不论那个从亨利，帝尔的蠢皮内钻出的人在任何地方——在美洲我将把我的一百万去投资。哼，我晓得怎样去管理金钱。我有一个计划，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我甚么都考虑好了，并且我晓得几次转动就可以在五年内弄到一万万。那好吗——一万万？
飞克罗西 那还用问吗！
亨 利
不，飞克罗西，那还不好——十万万，二十万万——那就好！于是我能够生活了。于是我能够自娱了！靠了这一笔钱我可以有无数的皇宫，我可以买无数的妇人，我可以做无数白痴的恩人，可以成为爱好准确的真正的亨利·帝尔——于是我可以自娱了！我将自娱了！
飞克罗西 我不要。放我走，亨利。我的亲爱的伴侣！你为什么用手拉我。放我走。
亨 利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老友！你一定要爱我。我有一个奇特的心。
飞克罗西 我爱你，我爱你！
亨 利 （弯身向他，轻声说）住口吧！你晓得我，亨利，帝尔，是一个罪人吗？我的确是个罪人！
飞克罗西 真的吗？最后，谢谢上帝！
亨 利
你只能想到钱吗？不，这不是钱。这是妇人——这是儿童，他们还大着舌头喊着：“亨利，亨利！”这是活人的暗杀，这是欺骗，这是诈背，这是嘲谑，错误，残酷——还有别的吗？还有亨利所没有试验过的吗？
飞克罗西 （怯懦地）放我走。
亨 利 我们就有白兰地喝了——你欢喜白兰地？或是蜜酒？我亲爱的亚历山大路夫，我要给你蜜酒，是的，任凭你要多少。
飞克罗西 又是蜜酒？我不要。（粗暴地）你什么时候干这些事情的？你在说谎。你没有足够的钱干那些事。我不愿再听到这种无意味的话，那已经够了！
亨 利 （快乐地笑）我在预备，我一定要知道一切。他们在学校里怎样教我们的，你记得吗？我在预备。我在画画，我是一个有名的图画家。我已经一切都有了！
飞克罗西 放我走。
亨 利
莫做声，不然我将丢你到河里！我已经一切都有了。他们——这些人民——他们只知道犯罪的肉体，他是我，亨利·帝尔，我曾经钻进了肉里的灵魂。唉，我怎样了解灵魂的暗杀呀！
飞克罗西 我要喊一个警察来。
亨 利 不要动，你这蠢虫！
飞克罗西 （大声）警——亨利塞住他的嘴。略微挣扎之后，即少停。只有飞克罗西恐怖的喊声与亨利沉重的呼吸声可以听到。
亨 利 他是我不过和你开玩笑呀。你真蠢。我不过和你开玩笑，你懂得了吗？你现在不要叫喊了，好吗？
飞克罗西 好的。我已经吓坏了。
亨 利
自然，自然！你以为我当真和你说，所以你就吓坏了。不要这样颤抖，不要颤抖。你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我是一只狼，对吗？（笑，做成和善状）我是一只猛狼，不是吗？
飞克罗西 我很欢喜你，亨利——你是我的恩人。我为什么要喊呢？（啜泣）放我走，我冷了，我也许受了寒。
亨 利 是的，是的，雾气这样大，你也许会受寒，我亲爱的朋友。
你的身体很不好。你一定不要颤抖。不要——我们须立刻回去。我们就去吧，你不愿意等一刻吗？我还要等一刻。
飞克罗西 我就要回去。
亨 利 哼，你这愚蠢的小动物！他在颤抖呢！他是我们将要用热的蜜酒，用极其热的蜜酒，温他转来，并且我们还要奏一曲音乐。飞克罗西，你欢喜音乐吗？
飞克罗西 我欢喜。有人来了。别抓住我的手。
亨 利
（笑）那是森林之王，飞克罗西。“那小孩，全身颤抖着，抱着他的父亲。”谁在来呢？谁要吓坏我的小兔子呢？（笑）那没有什么：那是戴大帽子的妇人。那是美丽而便宜的女人，你今天晚上将为唐皆[15]呢！
飞克罗西 不。
亨 利 是的，是的。你曾经自己说过。好，微笑，微笑——你真漂亮！
戴大帽子，翎饰因受湿而垂下的妇人从雾中不声不响地显出。
亨 利 晚安，美丽的女士。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样不好的天气里一个人出来呢？
那妇人不做声地望着二人。
亨 利 （笑）不要不做声，飞克罗西，你一定是一个殷勤的勇士。
问她，你今天晚上是唐皆了。
飞克罗西 叫我拿什么话去问她呢？你不怕一个人走吗，小姐？
亨 利 （笑）他说你不怕一个人走吗？好！现在让我们听听这位美丽的女士的答语。好吗？
那妇人笑着并且摆动她的手。
妇 人 晚安，朋友们。你们是在对我笑或是不？你们立在这里，这运河边上千什么？你们是等我吗？
亨 利 她问你是在等着她吗？好，飞克罗西，快回答她．她是一个漂亮的妇人。飞克罗西我应该怎样回答？你是这样奇特的，亨利！让我们坐上马车，就行了。回答有什么用处呢？
亨 利 （高兴地）那也好！你看他多勇敢！
二人均笑。那妇人想了一下，也笑。
妇 人 你们喝醉了吗？你们为什么立在运河边上？我冷了，我要家去。现在什么时候了？
飞克罗西 快乐者不问时。亨利，我说了甚么？快乐者不问时！
（大声笑；亨利也笑，拍着飞克罗西的肩）妇 人 如其你们是那样快活的，使我也和你们一起。我也快乐。
我的朋友替我起了一个绰号，叫做“快乐的佳尼”。我无论到甚么地方都带着福气。他们都称赞我。来，我们为什么立在这里呢？在我帽上的鸟毛是怕雨的！
飞克罗西 （笑）快乐者不问时？什么？佳尼，你想些什么呢？
亨 利 （称许状）是的，是的，飞克罗西，你放肆了。他是我们一定要问问这位女士的价钱。
妇 人 那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说无意义的话吗？让我们去，就对了。
亨 利 飞克罗西！那问你价钱的是亨利·帝尔。他恐怕你的价钱太高。
妇 人 他才不怕呢。
亨 利 （笑）不，他怕了。他是，我们不要怕，随我们来吧，快乐的佳尼。现在我们都快乐了。
飞克罗西 全都！我欢喜她。你带她。佳尼，你欢喜白兰地吗？
亨 利 自然，她随着我们来了，自然。那里我们将有白兰地与热的蜜酒。来！
妇 人 他是你们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我怕陌生的地方。
飞克罗西 我们都是和善的人，佳尼——不要怕。亨利，我可以和她携着手走吗？佳尼，你的手呢！啊，这样纤巧的手！
亨 利
你真是唐皆了！来。我将为你们的保护者。去，我的亲爱的孩子们，我就跟着来。
二人先走，亨利后随。
妇 人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呢？
飞克罗西 你爱我吗，佳尼？我是一个和善的人。
——幕落
河边现出荒凉。雾。夜。
同一晚上。幕启后，看客可以看到亨利的未完成的住房。室内通明。台上放着白兰地与水果。
亨利，飞克罗西，与“快乐的佳尼”都坐在台边喝着酒。
他们已经喝了不少，台上杯盘狼藉。飞克罗西已烂醉，没有穿外衣，只有肮脏的衬衣与破碎的小衣。妇人的腰带已半解，他是她还戴着她的有湿翎饰的大帽子。
亨 利 再饮一杯，佳尼，请。并且吃了这只梨。
妇 人 多谢，我觉得不舒服。你是主人，他是你自己什么也不喝！
亨 利 啊，不。我也在喝着。请。祝“快乐的佳尼”的健康。
飞克罗西 我也祝你健康！
妇 人 我要喝醉了。好，这一杯祝爱的人的健康！
三人都饮。
妇 人 我想吃一点柠檬。你这所住房共付多少钱！
亨 利 一千二百。
妇 人 连守门人也算在内。
亨 利 啊，是的。连守门人也算在内。
妇 人 这并不贵。而且有好邻居。好——（向飞克罗西）什么？
你为什么拉我？
飞克罗西 佳尼，去掉你的帽子！亨 利 飞克罗西，你对妇女太不恭敬了，你应该敬重她，你不应该拉她。哈！
飞克罗西 叫她把帽子去掉。告诉她。佳尼，去掉你的帽子！
妇 人 你要我的帽子干什么？让它干。放在头上容易干。你又不想替我买一个，无论如何。
亨 利 并且不要拖她的头发！
妇 人
这不要紧。我们在讲正经话，他却来搅扰我。那并不贵，一千二百——一点也不贵。他是你应该租出几间，把它们空着做甚？它们空着。啊，你又把我的杯子满了，你真快！
亨 利 祝你健康！
妇 人
我的身体很好。真的，你的房子空着啊。而且又是很好的房间。任何人都要——要房子的人那样多，而这里反让它们空着。在门前贴出绿色的纸条说“有房子二间出租”。
亨 利 并且还要说窗子朝阳，那很要紧。
妇 人 窗子朝阳，为什么不说呢？快写出去，贴在楼下，你不写，底下人也会写。你不要急。你自请厨子还是在饭店里吃的？
亨 利 在饭店里。你晓得，请厨子很不方便。
妇 人 啊，是的，有时你请了厨子很不方便！他是，啊，你们这种男子，一点也不晓得怎样去生活！对着你看就要发笑！
亨 利 再饮一杯！
妇 人 多谢。你想这不是太多了吗？我想吃一点柠檬。（向飞克罗西）又来了！你这人真讨厌——你要什么？
飞克罗西 你和我来的，不是和他。告诉她，亨利！
亨利与妇人都笑。
妇 人 当然和你，和你。好，把你的嘴唇给我。我要和你接吻——不要发怒。
飞克罗西 我不发怒。你一定要爱我，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