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倍那文德(Jacinto Benavente)是现代西班牙最著名的戏曲家,最近得到了诺贝尔奖金。
他生于一八六六年八月十二日西班牙京城马德里。少时曾于马德里大学学习法律。他因不合于他的性格,所以没有在法律科毕业。后来曾游历欧洲各国。对于剧场与优伶等生活,抱有特别兴趣。他的著作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百多种了。
把他的著作,最先介绍于英美各国的人,为驻美与加拿大西班牙著作家协会代表恩特希尔,他在一九一七年出版了倍那文德戏曲第一集。
内中包括四篇,即《他的寡妇的丈夫》,《人间的连锁》,《伪善者》与《热情之花》。他更在一九一九年又出了倍那文德戏曲第二集。内中也包括四篇,即《不准吸烟》,《白贝公主》,《总督的妻子》与《秋天的玫瑰花》。其中有几篇都在美国文学杂志Poetlore上登过。此外登于该杂志而没有印成单行本者,也有几篇。像《太子旅行》与《礼拜六晚上》等都是。其中我,三幕爱情悲剧《热情之花》作于1913年。张闻天从英文译本转译,于年3月8日译毕。时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莱分校勘工俭学。译文第一幕和译者序言最初发表于1923年7月10日《小说月报》第14卷第号,第二、三幕续载于第8号(8月10日)、第12号(12月10日)。署名倍那文德作,张闻天译。后收入与沈雁冰合译的《倍那文德戏曲集》,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于1925年5月出版。三十年代《倍那文德戏曲集》曾数次重印。
倍那文德(Jaanto Benavente y Martinez1866 -1954),通译贝纳文特,西班牙剧作家,192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最欢喜的,或者说合于我的脾胃的为《热情之花》,《伪善者》与《白贝公主》。我现在译的就是前二篇,后一篇待将来冲动大时再译。
我所看过的不过以上几篇(此外还有一短篇叫做为另一人译)。我现在就把从这几篇内所得到的印象写下来。
一切艺术家因为感觉的锐敏,所以凡是社会上的缺点他总最先觉到。倍那文德也是不在这个例外的。他对于西班牙社会上种种旧道德与旧习惯的攻击,非常厉害。他以为过去的价值只在能应付现在与未来。过去的本身的崇拜,结果不过阻碍生命的向前发展罢了。他这一种发展生命为第一的精神,在他的尖利的讽刺剧中间都可以看出来。我们在《伪善者》一剧中可以看得非常明了。
讲到他的艺术,他是一个极端的心理的写实主义者。我们读他的戏剧,第一件注意到的,就是他不着重在动作的描写。他着重的是在进行中的思想与情感(thoughts andfeelings in themaking)。他不是从外至内而是从内至外的戏曲家。他把蕴藏在人生内心中的东西翻出来给大家看。他从没有描写过登场人物的性格与相貌,他是我们读下去,觉得那个人的个性活现在我们的前面。所以我们可以称他的戏曲做性格的戏曲此外他还有一种特点就是含蓄。有许多重要的意义,他都隐着不肯直接说出来。所以读他的作品的人非细心不可。他对于心理的描写本来异常精细,非有精细的心的人原是不能领会的。他对于女性的描写,更有独到处。女性的长处与短处和女性的优美都在他的作品中间可以找出来。所以有人称倍那文德为“妇女的解释者”鉗),说他不他给了妇女一柄镜子,使得她们照见自己的真相,并且他也把女性的真相放在男子的前面了。
他是一个写实主义者,他只把社会的,人生的真相如实地写下来。
他从没有预先拿到了一种成见去造戏剧,也从没有想到他的创造是在为着什么“人生”。譬如《热情之花》一剧,他只表示出横亘在人生的底下有这样的一种冲动,其为道德与否他完全不问。他说:“艺术应该自由的与独创的,他是世界上一般俗物要用信条与习惯的法则来约束他。艺术是美的自然的实现;美的情操非忠实的不可。”可见我们虽说他是写实主义者,他是他自己是不受任何法则所支配的。
他和其他艺术家一样,也是人生的解释者,人生意义的找求者。在《白贝公主》一剧中,他描写白贝公主(即希利娜)离开了皇室,独自一人跳进生命之河中间去,体尝人生的意味。不断的梦想引起不断的生活,不断的生活破灭不断的梦想。未了她知道“人生是去生活,去梦想。它是梦想,它是生活”。《秋天的玫瑰花》一剧中,起初描写人生因了种种误解与嫉妒产生无限的痛苦,他是后来因了自己的牺牲与退守与宽恕终究得到了幸福。这三种德性,他以为是妇女所独有的。
倍那文德是多方面的人物,他的作品,与他的见解很有详细介绍与批评的价值。他是这里不是做长文章的地方,所以略说其大致如此。
译者志于美国加利福尼亚
剧中人物
雷孟台亚加西亚(雷孟台之女)亚里娜(婢)伊沙白伯母米拉格路沙(伊沙白之女)非台拉英格拉西亚倍娜比亚加斯巴拉伊思邦(雷孟台之后夫)诺贝尔(雷孟台之外甥)伊丝比亚老伯华丝天(伊丝比亚之子)白乃倍(仆)吕比芙(仆)
第一幕
在我固然是习惯的,他是在我的女儿却是太苦了。
英格拉西亚 我想你这样把她闷在家里是很不对的。今年是结婚的大吉年。
伊沙白伯母 他是不是为她的。我恐怕我们永远找不到合于她的希望的男子。
非台拉 都是一样的,我不相信她生下来会做尼姑的。将来她会碰到称心合意的男子吧。
伊沙白伯母 你对于这件婚事欢喜吗?雷孟台?我敢说你似乎完全不高兴的样子。
雷孟台 结婚常常是一种试验。
英格拉西亚 如其你还不满意,我真不晓得什么叫做满意。你的女儿挑到了我们阖村上的头等角色。
非台拉 她并且也不缺什么。他们二个如其能配成一对,真是什么都不要忧的,这一点你不可忽视的。
雷孟台 米拉格路沙,你到楼底下去找亚加西亚与男孩子们玩去,不要一个人坐在壁角里,我不欢喜你那样。
伊沙白伯母 是的,下去——小孩子是清白无疵的和上帝制造她时一样。
米拉格路沙 对不起。(出)雷孟台 我们大家可再领一杯而且再吃一点比查果[1]。
伊沙白伯母 谢谢,我已经够了。
雷孟台 不,不,来,大家来。这算什么呢。
伊沙白伯母 亚加西亚似乎也没有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快活。哦!
她的订婚在今天才宣布的呢!
雷孟台
她也是清白无疵的和上帝制造她时一样。我从没有看见过什么人欢喜过她,她是那样沉默的。她离开我,几星期内没有向我讲过一句话。有时她讲的时候,她会一直说下去,使你呼吸都呼不转来。听她讲真是可怕。
英格拉西亚
自然你宠坏了她。自从你失去了三个儿子后,她是你所唯一有的,而且你又太溺爱了。她的父亲那样的爱她,就是她要天上的飞鸟,他也会去替她捉来,你也是如此。他死后——上帝保佑他九泉瞑目——这孩子就妒忌你了。你再嫁,她是不欢喜的,势必耿耿于怀。
雷孟台
他是叫我做什么呢?我不要再嫁。如其我的兄弟不做那样的事,我也不会想到改嫁。如其我们家内没有一个男子来照管我,我的孩子与我就会被人赶到街路上,这是你知道的。
伊沙白伯母 是的,这世界是不容独身妇人的。你那时是一个很年轻的寡妇。
雷孟台 他是我不晓得为什么我的女儿要妒忌。我是她的母亲,他是我不知道我们二人中间谁最爱她或是最宠她。伊思邦从不把她当做继女看待的。
伊沙白伯母 没有会么奇怪,你自己又没有许多儿子。
雷孟台
他来时或是去时从没有一次不给她礼物的。他从没有把那样的东西给过我——虽是我也不放在心上。她是我的女儿;我看见他那样的爱她,我也更其爱他。这些话你们是不会相信我的。他是她从没有让他吻过,就是在她小的时候,现在更不用说了。我难得责打她,他是有时我那样做也正因为那个缘故。
非台拉 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的女儿不爱她的表兄。
雷孟台 诺贝尔?她自己不欢喜他。他们二人现在没有甚么关系了。那又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一件事。我们永远不能够知道他们的决裂到底是为了什么。
非台拉 别人也不能够,没有人能够懂决裂的原委,其中必定有缘故,这是个谜。
英格拉西亚 是的,她对于这事似乎并不抱歉,我亦无法为他说情。她从没有再对他看过,他是他的态度却没有变更。
当他听说华丝天今天要和他的父亲到这里来解决婚事而且要布置一切时,他就拿了一枝枪,背了他们一直上罗斯贝格尔去了。看见他的人都说他的形容很难看,似乎心已碎了的样子。
雷孟台
我和伊思邦毫不能感动她。她自己和诺贝尔决裂的,正当他们预备宣布婚约的时候,这件事大众都知道。后来她答应会见华丝天。华丝天对于她一直迷恋的。他的父亲是伊思邦的至交,他们是一党里的人,而且常常和衷共济的。他们互相认识了已经好久。不论我们为了圣母节或是为了其他的节目到江西内去,或是他们到这里来,很容易看出华丝天坐立不安的神情。当她在旁边的时候,他不晓得怎样做才好。他晓得她和她的表兄间有某种关系,他是一直到他们决裂,他从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是什么道理我们不知道——不,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当他们一听到她和她表兄决裂的消息,华丝天的父亲就向伊思邦说。伊思邦向我说,我就向我的女儿说,她也表示愿意;所以现在他们就要结婚了。这就是关于这件事的大概。
如其她不满意,那末请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因为我们那样做也不过要使她高兴。一切事情,她都有她自己的做法。
伊沙白伯母 那末她应该快乐了。为什么不?那孩子是很漂亮的,大家都这样说。
英格拉西亚 是的,我们大家觉得他是我们村里的人。他住得这样近,他的家庭又是那样著名的,没有人会把他当做陌生人的。
非台拉 伊丝比亚老伯在这里比在江西内有更多的田地。
英格拉西亚 自然的,如其你要去计算的话。他承袭他叔叔马诺里太的全部财产,并且当城里的地产出卖时,又都卖给了他。
伊沙白伯母 他家是近村最富的。
非台拉 无疑的。虽是他有四个兄弟,他是每一个都会发财的。
英格拉西亚 你的女儿也不会赤了脚嫁过去的。
雷孟台 不,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将来要承继一切。伊思邦对于她从她的生父所承继的田地很留心经营;就是她是他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再好的了。
礼拜堂的钟声。
伊沙白伯母 圣告钟!(妇女们默诵祈祷词)雷孟台,这是我们去的时候了。推尔斯花路希望早些吃晚饭——除非他的空嚼我们能称之为晚饭的话。
英格拉西亚 这是我们大家都要去的时候了。
非台拉 我们大家都这样想。
雷孟台 他是你们不在这里便饭吗?我不强留伊沙白伯母——我晓得她不应该离开她的丈夫。他很不耐烦的望她回去。
英格拉西亚 是的,我们都有丈夫要照顾的。我们大家谢谢吧。
伊沙白伯母 我想那孩子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雷孟台 不,他就要和他的父亲回到江西内去。他们不能在此过夜。现在又没有月亮,依理他们应该早些走路。天快要黑了,而且日子又这样短,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英格拉西亚 我听到他们来说再会了。
雷孟台 我这样想。
亚加西亚,米拉格路沙,伊思邦,伊丝比亚老伯与华丝天入。
伊思邦 雷孟台,伊丝比亚老伯和华丝天来向你告别。
伊丝比亚 我们一定要在天黑以前走路。雨后的路真不好走。
伊思邦 况且还有许多不好走的小路。
伊沙白伯母 那末这孩子自己怎样说呢?我想他不记得我了。自从我们见面一次之后,已经有五年了。
伊丝比亚 你还记得伊沙白伯母吗?
华丝天 是的,我还记得,父亲。我恐怕她不记得我了。
伊沙白伯母
那个你不要怕。当你追捕野牛使我们吃惊的那一次,我的丈夫当着地方官的职司。如其那时你被野牛弄死了,我不晓得怎样的事会跟着来。我可不喜欢那样,上帝祝福圣路格[2]!——你那次差点使我们没法过他的圣节了。我们那时想你一定已经死了。
英格拉西亚 由林,爱杜西亚的丈夫,也在那一年被捕。
华丝天 我记得,是的,伯母。
伊丝比亚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回家时我还给了他一顿皮鞭——那是他应该受的。
华丝天 我那时还是小孩子。
伊沙白伯母 是的——还是小孩子。他是你现在找到了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郎,她呢,当然也决不会后悔她的选择的。他是我们现在一定要去了。你自己也有事情要照料。
伊思邦 不,一切事情他们都已经料理停当了。
伊沙白伯母 那么,晚安。来,米拉格路沙。
亚加西亚 我要她在这里晚餐,他是她不敢向你开口。让她留在这里,伊沙白伯母。
雷孟台 好,留在这里。等一下倍娜比亚与亚里娜会把她送回府上,如其必要,伊思邦也会奉陪。
伊沙白伯母 不,我们会喊人来领。(向米拉格路沙)你可以留在这里,陪亚加西亚。
雷孟台 她们要讲的话多极了。
伊沙白伯母 上帝祝福你。伊丝比亚老伯与伊思邦,再会。
伊丝比亚 再会,伊沙白伯母。你丈夫那里,替我请安。
伊沙白伯母 他会领你的情。英格拉西亚 再会!一路平安!
非台拉 上帝和你同在。
妇女们出。
伊丝比亚 伊沙白伯母看上去年纪很轻。她至少和我同年。是的,俗话说得好,“要有,要占有,乃变老之道”。在她年青时代,美丽的女子非常多,她也是其中的一个。
伊思邦 请坐,伊丝比亚老伯。你为什么这么性急?
伊丝比亚 不,不要引诱我,这是去的时候了。黑夜一点一点来了。请你不要替我们着急。我们自己有手,我们用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