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闻天译文集(上)
30933000000048

第48章 热情之花(西班牙)贝纳文特译者(3)

农家的客堂。背后有一扇大门,二旁有窗,护有铁栅。

左右各有一门。

伊思邦坐于一小桌上吃饭。雷孟台侍候着他,亦坐着。

亚里娜来去帮忙。亚加西亚坐在一窗下的低椅上,缝着。

一篮衣服置在她的旁边。

雷孟台 你不欢喜它吗?

伊思邦 当然我欢喜的。

雷孟台 你还没有吃甚么。你要我们再去烧一点别的东西吗?

伊思邦 不要烦了,我的亲爱的。我已经很够了。

雷孟台 我才不信呢。(喊)亚里娜!把色拉——拿来!——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伊思邦 不要那样蠢。

雷孟台

你以为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吗?你不应该再到村里去。你已经听到谣言。我们到这小树林中来,不过要完全避免它罢了,不过避开那种刺激罢了,我们现在达到了目的,这是很好的。现在你又回到村里去,并且一句话也不和我说起。你那样做要什么?

伊思邦 我要的是去看诺贝尔与他的父亲。

雷孟台 是的,他是你应该请他们,叫他们到这里来。你不应该亲自前往,这样也可以不听到那些谣言。我知道村里的人怎样的谈论。

亚里娜 是的,我们住到这里来,并且不和人来往,好处就在人家到邻村去一定经过这小树林,一定要停顿一下,四周围转转,并且干涉和他们不相干的事。

伊思邦 是的,这样你好去和他们胡扯。

亚里娜

不,先生,你不要弄错了。我不和甚么人胡扯。就是昨天倍娜比亚这女孩子因为和从江西内来的人讲到她所不应该讲的话,我还责备了她。如其有人问我什么问题,我因为从母亲那里学到“多问少答”的秘诀,不会走漏甚么消息。

雷孟台 别说了!出去!(亚里娜出)他们在村落里说点什么?

伊思邦

没有什么。伊丝比亚老伯和他的几个儿子立誓说他们就要去杀掉诺贝尔,他们不情愿接受法庭上的判断;他脱身得太容易了。他们在某一日上就要来,这样将来就有麻烦了。你听到村中谣言的二方面吗?有人说伊丝比亚老伯是不错的,因为那除了诺贝尔没有第二个人;有人说那不是诺贝尔。他们说法庭使他脱身,因为他的无罪,因为他证明了它。

雷孟台 那正是我所想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否认他的口供;就是华丝天的父亲也找不出甚么破绽。你那时也和他们在一起,你自己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伊思邦

伊丝比亚老伯与我那时正停下来点火吸烟。我们二人笑得像痴子似的,因为我用洋火,他是点不着;所以伊丝比亚老伯取出他的火石并且笑着对我说道:“这里来点火,不要用那新制的机器费掉你的时间。一切好东西,不过使愚人费掉他的钱吧了。我取火还是用这东西。”那正是使我们看不到的。我们正在那火上发癫时,枪声就起了。

我们大吃一惊站起来时,看不见甚么。当我们看到他已经坠地而死时,我们呆立如木鸡,和死人一样。如其他们要结果我们也早已被结果了,而且我们一点也不会知道。亚加西亚忽然起立想出外。

雷孟台 你到什么地方去,我的亲爱的?不要难过。

亚加西亚 你们从不谈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怎样受得住的。你不是把这事告诉我们已经有好几遍了吗?我们为什么常常听同一的故事呢?

伊思邦 她说得不错。依我的心思,我永远不想再提这事;是你的母亲要提。

亚加西亚 我夜里有时竟做梦到它呢。我从前一个人在晚上或是在黑暗中间从来不怕的,他是现在就是在白天也怕的要死。

雷孟台

也不止你一个。我一天到晚也没有安宁过。我从前在晚上就是在万灵节前夜经过坟地也不怕,他现在就是一点声响,不论是杂声或是沉默,都要使我跳起来。老实说,当我们以为这件事是诺贝尔干的,虽是他不过是家族中的一人,他是他使我们全体都蒙耻辱,同时我们又没有补救的法子;我们只有退避到社会以外——而且我已经万事退后一步了。无论如何这个必定要有一种解释。他是现在既不是诺贝尔,又不知凶手是谁,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为什么那可怜的孩子死的——我的心总不得安宁。如其不是诺贝尔,谁会害他?也许这是一种复仇。是他父亲的仇人,或者是你的——我们怎样能够断定这枪弹不是对你发的,因为那时是晚上而且黑得像柏油一样,所以他们打差了,他是他们那时不达目的,他们会干第二次。而且……我不能忍受这种疑虑!我不得安宁!每一次你出门到路上露面时,我觉得我要发疯了。今天你回来得晚了,我就想自己到村上来找你。

亚加西亚 她已经走到路上了。

雷孟台

是的,他是因为我从泥墩上看见了你和吕比芙,所以我在你经过风车之前立刻奔回,不要使你发怒。我晓得这是愚蠢的,他是现在我一直要和你一起,不论你到甚么地方去——我和你分开了,一刻也不能忍耐。不然我不会快乐。这简直不是生活。

伊思邦 我不相信有人害我。我从没有待错过人。我高兴到那里就到那里,从不加以考虑,不论是白天或是晚上。

雷孟台

我也觉得这样;没有人会伤害我们的。我们扶助了那么许多人。他是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仇敌,一个妒忌的,不安好心的家伙。你怎么晓得我们没有我们所不疑心的仇敌呢?第二次的枪弹也许会从同一方面来呢。诺贝尔现在自由了,因为他们不能拿出他犯罪的证据;我对于这事很快活。他是我自己的姊姊的儿子,我的亲爱的姊姊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应该快活呢?我不相信诺贝尔会做这种黑夜杀人的事情!他这样就是那事的终结吗?法律现在做些甚么呢?他们为什么不去查访,为什么没有人讲一句话呢?一定有人晓得,一定有人看见在那一天在那条路上徘徊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时,大家都知道,谁在那里经过——谁来,谁去——你不要问都可听到;他你要晓得时,就没有人晓得,没有人看见甚么。

伊思邦 我不懂那事为什么这样奇怪。当一个人做他的正当职业时,他当然没有什么东西隐藏;他是当他的存心不良时,自然他第一件事就是隐藏他自己。

雷孟台 你以为什么人?

伊思邦 我?老实说,我想是诺贝尔,正和你所想的一样。如其不是诺贝尔,我就不知道是谁。

雷孟台 我已经决定那样做了,也许你不以为然吧。

伊思邦 什么?

雷孟台 直接和诺贝尔讲。白乃倍已经出去找他了。我希望他即刻就来。

亚加西亚 诺贝尔?你要和他讲什么?

伊思邦 那正是我要说的。他晓得什么?

雷孟台

我怎样知道呢?他是我相信他不会向我说谎。用激起他对于他母亲的怀念,我要他把实情告诉我。如其他能够,他晓得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能再忍耐了,我全身都发抖了。

伊思邦 如其那是诺贝尔干的,你以为他能够告诉你吗?

雷孟台 等我和他谈了,我将会知道。

伊思邦 好,你去干你的吧。这不过更其引起闲谈与恶感,尤其因为伊丝比亚老伯今日要到这里来。如其他们碰到了……雷孟台

他们不会在路上碰到,因为他们是从不同的方向来的。

等到他们都到这里,我们的房子很大,我们都可以招待他们。

亚里娜 (入)老爷……伊思邦 你为什么常常搅扰我?

亚里娜 伊丝比亚老伯在路上来了。也许你不要见他吧;我想你也许想知道……伊思邦

我为什么不要见他呢?(向雷孟台)我不是和你说,他已经动身来了吗?——现在你把那一个又找了来!

雷孟台 是的,他不会立刻就来的。

伊思邦 (向亚里娜)谁说我不见伊丝比亚老伯呢?

亚里娜 呀,你不要责备我!这不是我的过失。吕比芙说你不要见他,因为他见了你就要发痴。你在法庭上不袒护他,所以诺贝尔才得自由。

伊思邦 我将告诉吕比芙我袒护张三或是李四,与他没有关系。

亚里娜

是的,而且你也许要告诉他一点别的事情——因为你谈起他,所以我这样说。我除了伺候那人之外,一点事都没有吗?上帝帮助我,他今天酒也吃得过多了,话也讲得过多了。

雷孟台 真叫人受不了!他在什么地方?

伊思邦 不,让我去管他吧。

雷孟台 在这间房子里什么东西都不对了。出了事他们都要欺负你。你不必旋转你的背脊——这是本能的。他们知道你什么时候自身难保。

亚里娜 我不情愿受你那样的话,雷孟台,如其你是在说我。

雷孟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人。你以为什么人就什么人。

亚里娜

先生,先生!怎样的咒诅落在这间房子的上面呀?我们都受毒了,都陷入了罗网,我们的脚都陷到恶毒的蔓草里去了;我们都变了。这一个人恨那一个人,而且大家都在反对我,我说,并且给我力量使我忍受它!

雷孟台 是的,并且给我力量使我忍受你。

亚里娜 是的,我!这都是我的过失。

雷孟台 向我看,好吗?我不是当面告诉你出去吗?那是我要你做的唯一的事。

亚里娜 是的,你要我关着门不出来像在坟墓里一样。好,我要不出来了。上帝帮助我呀!先生!让我出去!不要和我说话!(出)伊思邦 伊丝比亚老伯来了。

亚加西亚 我去了。他看见了我,就要倾倒并且哭喊。也不晓得他自己干些什么,他这是不好的事。他以为失去东西的人只有他一个吗?

雷孟台 我敢确定我曾经哭得和他的母亲一样利害。伊丝比亚老伯和以前不同了;他忘记了。他是这都不必说了。你不要见他是不错的。

亚加西亚 我已经把那些衬衣完工了,母亲。一有空我就把它们熨好。

雷孟台 你替我缝的吗?

亚加西亚 你自己能够看得出的。

雷孟台 我不晓得如其她不替我们缝纫我们怎样能够过去。我是什么都不中用了。我不晓得我还是活的还是死的,上帝帮助我呀!他是她能够作工。她还总算把这事做完了。

(她在亚加西亚出去时,和善地抚弄着她)上帝祝福你,亚加西亚,我的心啊!(亚加西亚出)做母亲的责任真是可怕。多年以来我恐怕她要出嫁并且离开我。现在我在怕她不出嫁。

伊丝比亚 (入)喂!没有人吗?

伊思邦 请进,伊丝比亚老伯。

伊丝比亚 晨安,你们二位。

雷孟台 晨安,伊丝比亚老伯。

伊思邦 你的马在什么地方?我去叫他们替你管好。

伊丝比亚 我的仆人会那样做的。

伊思邦 请坐。来,雷孟台,给他最欢喜的一杯酒。

伊丝比亚 不,不,谢谢你。我现在觉得很不好。酒不能使我舒服。

伊思邦 这酒会对你有好处的,这是强身酒。

雷孟台 请便。你好吗,伊丝比亚老伯!佳利亚好吗?

伊丝比亚 佳利亚?你望她怎样!我快要失掉她正像失掉我的儿子;这我可以预料。

雷孟台 上帝不容!她不是还有四个儿子可依赖吗?

伊丝比亚

是的,所以她更其难过!那就是所以气死她的缘故——担忧。以后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心都碎了。我们从前确定我们会得到正义的;他是我们现在更苦了。大家从前都说这事的结果会这样的,他是那时我们还不相信。凶手现在还活着——你看着他在街上走;他回到他的家里,关起门笑话我们。这只能证明我所向来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正义的东西,除非一个人把正义把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就是他们将要驱使我们去干的。昨天我所以要看你正为这个缘故。如其我的儿子到这村里来,请你把他们送回,不要使他们停留在近旁。捉住他们——用任何方法只要不再使我家发生悲剧;虽是我不愿见凶手逍遥法外——那杀我儿子的凶手——如其上帝不为他报仇——上帝应该为他报仇——不然天上也没有正义了。

雷孟台

不要反对上帝,伊丝比亚老伯。虽然正义的手,在万恶的凶手杀人之后没有放到他的身上,他是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情愿处在他的地位的。他自己曾受良心的责备,我不情愿承受他灵魂上所承受的负担,虽是拿全世界的祝福都给我。我们一生行善,我们没有做过坏事,然而我们的日子还是痛苦。他做了那样的事,他的心上一定有地狱——那是我们可以确定的——像我们死的日子一样的确定。

伊丝比亚

那不能安慰我。我怎样能够阻止我的儿子不去把法律拿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呢?正义还没有——正义是应该有的。他们现在情愿为了正义进监狱!他们也要去恐吓,你应该去听听他们。就是那最小的一个,也不过十二岁,也伸出他的拳头像大人一样,并且宣誓他一定要和杀他哥哥的人拼命,不论结果怎样。我坐在那里哭喊,像一个小孩子,他的母亲觉得怎样,我用不到告诉你们了。我的心里常常说着:去,我的儿子!用石子把他打死!把他割成碎片像一只猎狗!把他的死尸从污泥中拖回——任凭他骸骨狼藉!他是我嘴上不这样说,我把它吞下去了,并且面上露出很庄严的样子,告诉他们就是这样想也是不对的——这样会杀死他们的母亲,会毁灭我们全体!

雷孟台

你的话不对,伊丝比亚老伯。诺贝尔是无罪的;法律这样说。没有一个人能够拿一点证据反对他的;他已经证明了他那时在什么地方,他那一天整日所干的事。他和他的仆人都在罗斯贝尔格。华慈先生,一个医生,还看见他在那里,并且那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和他在讲话,而他是从江西内去的。你自己知道没有一个人同时能够在二个地方。如其他自己的人这样说你也许以为其中有什么作弊,虽是要这样许多人一起撒谎也不是容易的事;他是华慈先生是你的朋友;他还欠你的情。而且就是在你一方面的人也都这样说。只有罗斯贝尔格的一个牧羊童说他那时的确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他是他不知道那是谁,他从他的衣服与行动,他断定他绝不是诺贝尔。

伊丝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