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倒下之后,苏立行很是被冷落了一阵。苏相和苏太后死的都不怎么光彩,虽然皇帝说了既往不咎,但是杀父之仇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开的,谁知道皇帝是不是为了收拢人心才故作大方?
这世上向来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因此苏家的丧事办的很简单,吊唁的人寥寥无几,苏相的那些个门生,也不知道是为了保存实力还是撇清关系,几乎一个都没出现。苏立行的父亲本来就不是个多有用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最后还是苏立行自己请人将着爷爷送到了京郊的坟地。
至于太后,自然失去了陪葬皇陵的资格,但是赵荣琛也没将她怎么样,将着尸体发还给苏家,让着苏立行将着她也葬在了苏家的祖坟里,算是得了个善终。
这件事之后,苏立行循例向着朝廷上书请求丁忧,结果吏部的人拍马屁,以为皇帝巴不得将着苏家的人赶得越远越好,很快就通过了他的请求。但没想到草拟送到了皇帝面前,却被驳了下来,接着的便是皇帝下诏夺情,令苏立行接任他祖父的职位,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这诏令下来,自然群臣哗然,但这个皇帝显然不是听人劝的,于是苏立行就在所有人经疑的目光中走马上任。原本群臣只当着这是个安抚老人的幌子而已,可等苏立行做起事情来,却让他们感觉到了这个一直被其祖父的光芒所遮掩的年轻人的实力。
若只有苏立行一个人,还可以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赵荣琛毫不迟疑的对着文武百官做了不同的调整,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上任,一些人莫名其妙的被放逐,开始大家都只当着赵荣琛是胡闹,可是当着朝廷的事务运作起来之后,众人才感觉到这种调换的精妙。皇帝仿佛是有一双透视眼般,将着每个人的个性,能力看的一清二楚,在他的安排下,每个人的能力就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那些原本可能存在的矛盾和危机也在发生之前被消除的一干二净,皇权更迭本应该引起的轩然大波在着他的手腕下变成了一丝微澜,很快的就消失不见。
当他做完这些事之后,便紧追不舍的对着受灾百姓进行了登录,赈济,然后对着北方的胡人部落发出了通牒,愿意赎买被他们掳走的汉人。
这其实也是旧事了,所有人都只当成是新帝登基后收买人心的举动,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才是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放弃自己的自由,揭开隐瞒已久的秘密,承担起那一直退避的责任,其实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
但让赵荣琛失望的是,没有,没有,没有!所有部落里汉人的名字都进行了登记,但其中并没有一个叫凌巧春的妇女。为了找出她,他甚至都下令愿意以双倍赎金赎买被掳去的妇女,但是送来的数百个名单之中,仍然没有凌巧春。
到底是她并没有被胡人掳去,早就成为那成千上百的无名尸体中的一具,死在某个人不知名的地方了,还是有人胡人首领觊觎她的美貌,强占了她,然后隐匿了他?
在着这两个可能中,赵荣琛不假思索的相信了第二个,她不可能死,肯定是有人藏起来了她。
这些鞑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想着眼下局势未稳,打算以怀柔为先,日后再跟他们好好算笔旧账,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藏起他的人。赵荣琛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在踢了案子之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出兵!他们既然不肯把人给我交出来,那我就把他们打服,自己去找!”
苏立行站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怒吼没有做声,一直等着他气够了,这才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平静的说道,“没钱没粮没兵,你拿什么跟人打?”
自从他家里遭逢变故之后,便很多时候都是这副脸了。
赵荣琛砸了东西,心里头畅快了些后,转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苏立行,然后冷笑,“你让我怀疑,你是否真的爱她。”
“如果,”苏立行看着赵荣琛,说起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胸腔里透着一股冷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站在这里。”
“可是,在你的心中,还是你的国更重要些。”赵荣琛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翻手说道,“她在你心中,的确是比你自己更重要些,但是跟着你所信奉的家国天下比起来,还是轻了些。”
苏立行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赵荣琛,眼里头终于闪过一丝恨意。
这就是他的可恨之处,这个在着规矩里的人,处处都不安着规矩来,从来都不知道替人留点脸面,总是那么那么残忍的,直接撕掉你仅存的遮羞布。
“我要出兵,我坐上这位置,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听我的,如果你们不能让我随心所欲,那么我可不敢保证,我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赵荣琛不紧不慢的说道,伸手拍了拍苏立行的肩膀。
“你想要当昏君?”苏立行颤了一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要当个明君啊?”赵荣琛微微一笑,然后看着他,“我之前做的那些,是因为只有这个国家强大了,我才能更好的利用它找到人,可如今它若不能让我如愿,我拆了它又有何妨?”
“兵,我是一定要出的,钱粮的问题你看着办,”赵荣琛毫不内疚的要挟道,“苏大人,你看怎么算起来都是你赚了,左右都是你要紧的东西,无论成全了那个,你都不亏,不是吗?”
“你,”苏立行看着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君上竟然这么无耻。
“至于两全,你都不是小孩子了,”赵荣琛看着逼近的他,拍了拍他的脸,“就不要这么天真了。”
说完这句话,赵荣琛直接就令人欠扁的大笑了三声,扬长而出,将着他丢在了这里。
“苏大人,”赵荣琛前脚走,青檀后脚就从着外头赶了进来,一接近苏立行,第一个动作就是握住他的手替他把脉,忧心忡忡的劝解道,“你不要跟我小师叔一般见识,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口无遮拦的,其实并没有坏心思。你,”
“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他气死。”苏立行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然后把手从青檀手中抽出来,将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下来,然后自嘲的笑笑,“他也不会就这样把我气死的。我若死了,谁给他当苦力,收拾这一大烂摊子呢?”
青檀见着苏立行这话,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从苏家变故,苏立行便怎么好了,青檀知道他的病是郁结于心引起的,偏偏他这人极其理智,所以不管是忧惧怨恨都不曾发泄,所以病情便不断的严重起来。
青檀曾经向赵荣琛提过苏立行的病情,要赵荣琛对着苏立行照顾些,结果被赵荣琛讽刺为“你当他是豆腐捏的”,根本不予理会。所以他们两个每次商量事情,青檀都提心吊胆的躲在一旁听着,做好随时冲出去救人的准备。
苏立行说完话,站在那里片刻后,忽然对着青檀说道,“陛下想要出兵,你听到没?”
“呃?”青檀反应过来,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话。她是个大夫,又是个女人,虽然他们说话她都在听着,但是却不一定听得懂这些军国大事。就像是出兵与不出兵有什么问题,她都完全不知道。
“不能让他这么胡来。”苏立行没有给青檀解释为什么,只言简意赅的说道,“必须有人劝阻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青檀迟疑着,脑子里想着解决办法。
苏立行说的话,多半都是有着道理的,她得帮他。
青檀毕竟是跟着赵荣琛最亲的人,又是从小到大看他长大,很快就想起他的弱点,“小师叔那人任性的很,决定的事情十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有一个人能劝住他。”
“那个人不在。”苏立行摇了摇头,凌巧春能劝得住赵荣琛这事情谁都知道,可是她现在却不在啊。
“她是不在,可是她的家人在。”青檀这些天都跟着凌家人在一起,当下毫不犹豫的就将着凌家人给卖了,“小师叔经常去看他们,这些人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如果他们肯帮你劝小师叔,多半都没有问题的。”
“这,”苏立行听着青檀的提议,稍有意动,却也有些迟疑,“陛下此举是为了帮他们找家人,国舅大约不会拒绝吧。”
“他或许不会,可是你晓以大义的话,凌慧冬大约会愿意为你说项吧。”青檀不怎么情愿的张口,“我听着她的口气,言谈中还是十分敬重你的。”
“嗯。”苏立行应了一声,然后却有些心动了起来。
扫平胡寇,靖边安民,他当然也愿意,只是这个时候的国力却不足以支撑打这么一场大仗,所以必须有人劝住赵荣琛。凌慧冬是个懂事的姑娘,她应该能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