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徐善林这么一点拨,周汉成虽然豁然开朗了许多,但总感到这起莫名其妙的失窃案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现在徐善林走了,王爱怡也走了,他一个人静静地抽着烟,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又想,作为一个堂堂的省级机关的正厅长,居然连一个小小的“我来也”也对付不了,那他今后还怎么工作?“我来也”不是随时可以光顾他的办公室吗?那么他的办公室还能有一点隐秘吗?思来想去,周汉成的心里总是不那么塌实。明明是“我来也”犯了法,可居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后悔当初不该不让报案。若是报了案,说不定公安部门已经把那个“我来也”给抓起来了,不仅不会发生后来再次出现那包东西丢失的事,他的心里也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不再为此事而烦恼。
但是,直到现在,周汉成还是处于两难境地,到底报不报案,当然各有利弊。不管怎么说,他的心情现在好多了。作为一厅之长,总不能沉湎于这些琐碎之事中去,于是他立即决定借这次全省社保工作会议,到苏州、无锡走一走,也算散散心中连日来的烦恼吧!
一想到去外地,周汉成的心里为之一动。九名正处级干部刚刚到位,当然应该让他们在各市社会局的局长们面前露一露面。周汉成突然想到,这次会议到底带谁去?通过这次失窃事件,周汉成有些烦王爱怡。虽然她给他带来许多生理上的愉悦,可他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不成熟,也越来越没品味了。他从心底里想带刘晓玲,这个女人不仅年轻,而且文静,有知识,可是刘晓玲不像王爱怡那样无知,任何时候总是不卑不亢,挺有女人味的。
正当周汉成一个人胡思乱想时,铁定敲门而且没等周汉成说话就已经进屋了。
周汉成一看是铁定,心里的不高兴就表现在脸上。对于铁定这个人,周汉成从心底里瞧不起他,认为这个人文化低,他曾经说过,这个人最多小学毕业,在部队怎么提拔成干部的,又怎么转业到省级机关的。周汉成有一次在党组会上说,铁定充其量只能当个村委会调解主任。谁知这话七传八传传到铁定那里去了,结果铁定不仅找他理论,而且把他许多问题都捅到省纪委去,弄得机关里满城风雨。周汉成多次想把他给调出办公室,可他确实有点害怕铁定那不惧生死的大喉咙,遇到事情就大声嚷起来,甚至不惧生死。所以,他又觉得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不值得。
周汉成看看铁定,说:“老铁,有事?”
“厅长,”铁定似笑非笑,走到周汉成对面,“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在几个主要领导办公室,包括走廊里装上监控摄相头,这样……”
周汉成手一挥,打断铁定的话:“我说老铁啊,你想干什么?想搞特务活动啊!我们这是省级机关,要是传出去……”
“不是,厅长,您说这事怎么办?整天让您提心吊胆的,还怎么安心工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不安心工作了?笑话!一个‘我来也’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啊!”周汉成看着铁定,突然改变了态度,“老铁,你先去吧,这事让我想想。”
其实,社会发展到今天,在一定的场合安装摄相头,对现场进行监控,这已经比比皆是了,比如银行的营业处,大街上的十字路口,一些重要部门的电梯、走廊等地方。那些监控录像为破案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然而,在办公室安装摄相头,特别是在他这个一把手厅长的办公室里装监控,那么整天监控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实际是把他和所有来见他人的一言一行都通过摄像头记录下来,那他还能干什么隐私可言?他岂不是连个屁也不能放了。那么他平时还能和那些处长们谈什么心里话?假如还有人找他办事,一举一动不都将受到严格监视!周汉成越想越害怕。想到这里,他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在办公室里仔细移动着,好像办公室的某个角落已经被偷偷安装了摄像头,甚至觉得自己正处于监控之中。
周汉成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周汉成如梦初醒。来人却是王爱怡。周汉成恢复了一把手厅长的意识,向王爱怡摆摆手,那样子显得几分神秘,却又有点鬼祟。王爱怡从没见过周汉成如此失态,莫名其妙地看着周汉成。
王爱怡刚要开口,周汉成突然摆摆手,立即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王爱怡更加莫名其妙了,原来那几个字是:“当心,可能有摄像头监控!”
王爱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一阵不寒而栗。慌忙抬起头,到处窥视起来。
俩人都如临大敌,周汉成更加变得神经质起来,又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你的办公室也要注意,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小心!”
王爱怡已经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好像自己突然间从事特务工作似的。拿起笔,手就开始颤抖起来,还是写下几个字:“这可怎么办?”
周汉成犹豫了片刻,又写了几个字:“你先走,出去说话!办公室里太不安全了。”
王爱怡双手捂着嘴,低声说:“去哪儿?”
周汉成突然睁大眼睛,急得脸都红了,那样子是在责备王爱怡怎么能够说话呢。王爱怡做了个鬼脸,吓得几乎掉了魂。周汉成立即写下:“在楼下等我!”
王爱怡刚走,周汉成又警惕地四处看看,正要出门,徐善林进来了。
周汉成一看是徐善林,眉头一皱,说:“有什么事,我马上要出去办事。”
“周厅长,我了解了一下,关于‘我来也’……”
周汉成满脸不高兴,打断了徐善林的话;“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徐善林睁大眼睛看着周汉成,突然觉得面对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是往日那个厅长周汉成。
“周厅长,你怎么啦?”
周汉成连看都没看徐善林一眼,把公文包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回过头看着徐善林,那意思十分清楚,等着他出去。
徐善林满头雾水,看也没看周汉成,从周汉成面前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周汉成锁了门,还特地用力拧了拧门把手,然后大步向电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四周看了看,好像到处都有摄像头似的。直到出了电梯,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周汉成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有点荒唐。他放慢了脚步,心里却像被一粒细细的沙子硌得慌:就算王爱怡是一个笨女人,看不出他心中的奥妙,像徐善林那么精明过人的人,能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说不定徐善林又在怎么算计他呢!
周汉成此时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厅长当得够窝囊的,居然不敢在自己办公室里谈话。可现在又到什么地方去呢?其实他对于铁定的建议,在自己办公室装摄像头监控问题,不是那么可怕,只是这玩意儿他自己不会玩,当然可以找个内行的人给装上去,可是还要取下来看呀,让别人拿下来放给自己看,那不对于把自己干的所有秘密都公布给大家了吗?
这时,王爱怡已经在地下室等着急了。见到周汉成姗姗来迟,王爱怡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情绪里缓过来,说:“我们现在到哪儿去?”
周汉成想了想,只是摇头。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陈冬亮昨天给于副省长开车下乡去了。”
周汉成摇摇头,冷笑了她声:“光天化日之下,咱俩到你家去,邻居看到了怎么说?”
王爱怡把嘴一撅,嘟哝着:“心里没鬼,怕什么!”
没等周汉成说话,王爱怡又说:“那去宾馆吧!”
“算了,还是回办公室吧,那是我给气糊涂了,哪里真会有什么摄像监控!”
“是啊,我都差点被吓掉了魂!”
“好了,咱们都别再干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了,你先回办公室吧,我去省政府有点事,不过事事都要多个心眼,观察观察周围的动静,发现什么反常现象,随时告诉我。”
“周厅长,”王爱怡看看周汉成,鼓足勇气说,“我想把小刘调走,这个女人城府太深,她男人又是干公安的。”
“你呀,爱怡,你不要疑心生鬼的好不好。”周汉成说,“在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干公安怎么了?又不是人家……”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你得不到她。可我还真的怀疑她!”
“又来了,你别胡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小心眼!”
“我一直对她不放心,干嘛非要让她留在人事处?”
“好了,这事让我好好想想,你回去吧。”周汉成说完就夹着包走了。
第二天下午,临下班前,周汉成不知道从哪里回到单位,刚下了电梯,一阵急促的响铃声打碎了周汉成的思绪,手机的响声是女儿给他设定的,像报晓的公鸡叫。他瞥一眼手机上的号码,就死命地按住了关机键。一进办公室,包还没放下,王爱怡就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周厅长,了不得!” 王爱怡喘着粗气,其实看得出来,她不是跑路跑的,而是急的。看!她的脸都紫了!
“怎么了?”
“小刘她,她……” 王爱怡越发语无伦次了,“这个小婊子……”
“看你这个样子,你是人事处长,满嘴不干不净像什么样子?”
“你不能再护着她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
“到底怎么了?慢慢说。”
“咚咚咚!”
有人敲门了!周汉成向王爱怡摆摆手,回到座位上,说了一声“进!”
机要秘书小黄捧着文件夹推开门。
“小黄,有事?”周汉成说。
“周厅长,省委组织部文件。”小黄看看王爱怡,朝她点点头,低声说,“王处长好!”便把文件夹递给周汉成。
周汉成看了一会文件,最后在阅文单上签了字。随手把文件夹递给王爱怡,说:“你是人事处长,你看看这个文件。”
王爱怡接过文件,坐到周汉成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一会文件,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的表情,说:“省委组织部三番五次强调省级机关处级干部竞争上岗,好像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只是省级机关处级干部的事似的。噢,副厅级以上的领导就不改革,科以下干部就不需要改革!市里的局级领导干部、县里的领导不都是处级吗?他们为什么不竞争上岗?况且,省级机关有哪个厅局的处级干部的竞争上岗真正实行‘三公开’了!还不都是走走过场,搞搞形式,还不都是领导说了算!”
周汉成笑笑,说:“发什么牢骚啊!你不是稳稳当当坐在人事处长的位置上了吗!”
“嘿,我这人事处长当的够窝囊的了!差点没把我的魂吓掉!” 王爱怡拉长了脸,“你没听到?那些王八蛋背后骂的够难听的了……”
“说什么了?”
“说我这个人事处长是用皮肉交换的……” 王爱怡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我看那个‘我来也’绝不是什么……肯定就在我们身边。”
周汉成笑笑:“爱怡,你这个人哪,要学会容人,你对小刘就是耿耿与怀!”
“不是我怀疑,这回我认定了!你再护着她我非和你……” 王爱怡没有说下去。
“你怎么像个孩子,你说我对小刘好,我给她什么了?”
“还不对她好?” 王爱怡说,“她凭什么年年优秀?”
周汉成大笑起来了:“哎呀,那算什么?你呢?你不是年年优秀!”
“嘿,只要她给你了……” 王爱怡冷笑了一声,“她真给你了,这个人事处长还轮到我?”
周汉成用手指在王爱怡的额头上点了点,说:“又胡说了!你知道为了你这个人事处长,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吗?”
“告诉你,”王爱怡拉长了脸说,“今天上午我经过法华寺,看到那么多人在算命,当时我灵机一动,便找了一个长胡子的老头,把那个‘我来也’的事一说,那个老头又掐手指,又画圈,过了好半天,说,那个‘我来也’就在我身便。还说是女人。你说,这怎么解释?”
周汉成不以为然地看着王爱怡,突然大笑起来:“我说爱怡啊,你怎么……你是省级机关的处长啊,你真的相信算命那一套?那都是骗钱的,要是什么都能算出来,那这个世界岂不太简单了!”
“你别来这一套,” 王爱怡急了,“你不信?那几年你为了当不上厅长,没少上山找老和尚算命吧!”
周汉成脸色大变:“那都是闹着玩的,难道我这个厅长是算命算出来的不成?”
“那年在陕西黄帝陵山顶上那块下马石前,正好你站在下马石旁边,当时办公室老陈要给你摄影留念,你不仅发火,还说‘下马!不照。’弄得大家都目瞪口呆。” 王爱怡冷笑起来,“原来那块下马石上有‘文武百官到此下马’几个字。”
“我这人不喜欢照相!”周汉成说,“是啊,我不是没有下马吗!反而当了厅长!”
“我不说你了,那次咱俩在南京朝天宫西大门,看到那里也有‘文武官员到此下马’的石碑,你说幸好那次在黄帝陵的下马石前没照相,要是照了,说不定就当不上这个厅长了。”
“你呀,那都是笑话,一笑而已!”
“周厅长,你就听我一回吧,那个老头对我说……” 王爱怡说,“有些话我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信。你想想看,这个办公室的大门她有钥匙,保险柜上她有钥匙,不是她是谁?”
“那照你这样说,我的办公室她也有钥匙了!”周汉成反击道,“她有这样大的本事?而且,她不至于干这事吧,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们不能像文化大革命那样,怀疑一切。”
突然间,周汉成从椅子上爬起来,在房间里四处看起来,王爱怡刚要说话,被他制止了。
显然,周汉成又想到摄像头监控的事来。周汉成的紧张情绪立即传染给王爱怡,吓得她差点拍到周汉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