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出了房门,向会客厅走去。太阳已经偏西,晚霞铺满天际,她向西边的天空看了一眼,想起那句“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话,天象显示适合出行。她缓步走出了紫竹林。
来到会客厅,苍亭并没有进里面,而是等在门口。
云浅月看着他,一身墨色锦袍,比初见的时候瘦削很多,眸光也不如初见时轻浮,而是色泽凝定,淡淡地望着她,没什么情绪。她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进去吧!”
苍亭摇摇头,“不用,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云浅月闻言也不强求,点点头。
“你和容景会起兵吗?”苍亭看着云浅月的眼睛,问出第一句话。
云浅月一怔,没想到苍亭会问这个问题。她淡淡地看着他,并没有言语。
“不能回答?”苍亭挑眉。
“你叫我怎么回答?”云浅月撇开眼睛。
苍亭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云浅月转回头,看向他挑眉。
苍亭不答话,又问道:“若是我初来天圣那日,没伤了你心,你会不会……”话说到一半,忽然又顿住,“说这个倒是无意义了,不说也罢。”
云浅月不置可否。
苍亭脸色有些晦暗,又道:“我会和蓝漪退婚。”
“这个不关我事儿吧?苍亭,你到底要与我说什么,我见你,可不是站在这里听你与我说废话的。”云浅月皱了皱眉。
苍亭看着她,目光深深,“如何会不关你?上元节那日之后,我和蓝漪再无可能了。”
云浅月眉头皱紧,“那是你们的事儿。”
苍亭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目光不再看云浅月,而是看向天边,轻声晦涩地道:“你就是天边的那些彩霞,尽管铺满天际,但也只会点染一人,那个人就是容景。”
云浅月不说话。
苍亭看着天边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又道:“多少人心中清楚,但也无可奈何地令自己沉沦。”话落,他微凉地一笑,“云浅月,你就是毒药。”
云浅月撇开脸,这些话,她不想听。
苍亭从天边收回视线,眸中的黯淡退去,对她道:“苍澜是我弟弟。”
云浅月嘲笑,“你还知道你有个弟弟,我以为你忘了呢!”
“即便他自小脱离苍家,但他也是我弟弟。”苍亭声音平静,看着云浅月的侧脸,认真地道:“他既然是你的人,你就要好好保护自己手下的人,不要人死了或者伤了。”
云浅月心思一动,转回头看向苍亭。
“你对谁都好,没道理对自己的人不好,别人为你卖命,你就要对他惜命。”苍亭道。
云浅月眸子眯了眯,没说话。
苍亭忽然又道:“云浅月,既然当初我选夜天逸,如今虽然是夜轻染,但只要夜天逸帮他,我也不会后悔。君子一诺,千金不回。若你和容景举兵,我也会与你们兵马一战。”
云浅月笑了笑,不以为意。
“只这些话,你记好了。”苍亭不再多说,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云浅月看着苍亭的背影,脑中将他的话过滤了一遍,虽然东一句西一句,没个主次,但她还是懂了他今日来的目的。她微微抿唇看着他的身影出了荣王府,转身向紫竹林走去。
回到房间,容景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她回来,对她一笑,“这么快?”
云浅月嗯了一声,走过来坐下,对他道:“他对我说沈昭有危险。”
虽然一句没提沈昭,但是苍亭提了苍澜,说苍澜是他亲弟弟,让她保护好他。苍澜和花落被她派去保护沈昭。若是沈昭有危险,那么也就说明他们二人有危险。
容景闻言笑了笑,“苍亭还有个哥哥的样子。”
云浅月抿唇思索,“如今夜轻染卧病在床,夜天逸监国,夜轻暖暗中辅助,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两位帝师又受了伤,他们定然不会再生事对沈昭不利。那么有谁想对沈昭不利,却被苍亭知道了,特意临走前来对我传了这个信?”
“如今这数日你我大婚,新帝登基遇刺受伤,平王之死你怒闯金殿,两位帝师三跪谢罪,事情纷至沓来,如今如此乱,什么人却能有机可乘?”容景慢慢地道,“另外,谁最恨沈昭?”
“秦玉凝!”云浅月忽然想起她来,许久没听到她的名字,她几乎忘了这个女人。
“沈昭杀了叶霄,父仇不共戴天。”容景道。
云浅月眯起眼睛。她早先吩咐华笙密切注意京城动向,尤其是东西南北四门来往的人和各府府邸新进的人员,不放过一丝一毫,每日向她报告一次。但华笙这几日也没说秦玉凝来了京城的消息,看来是秦玉凝躲过了红阁的视线入了城。那个女人当初从南疆她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后来去了南梁魔麓山军机大营作乱烧了粮草又从顾少卿手下跑了,之后再无音讯,如今回到京城,她丝毫不怀疑红阁的能力,那么只能说明她背后有人相助支持。
苍亭既然能得了讯息,那么也就说明秦玉凝是和夜天逸或者是夜轻染一直都联络了。若无他们暗中相助,十个秦玉凝也躲不过南疆隐卫的搜索,也躲不过顾少卿的追杀令,更不能隐藏得密不透风,连红阁都查不到她的消息。
若是这样的话,天圣京城哪里是红阁实力最薄弱地方?
非皇宫莫属。
明太后在宫中为贵妃的时候,秦玉凝作为丞相府小姐,是六公主的伴读,二人关系较好。如今明太后在宫中,夜轻染重新布置了皇宫的守备,两位帝师又在宫中,如今的皇宫,可谓是固若金汤。秦玉凝在宫中的话,秘密进宫应该走的是皇室暗道。
想到此,云浅月看着容景,“你说怎么办?”
容景对她挑了挑眉,“你明明心中都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如今还来问我?”
云浅月对他眨眨眼睛,“我是有一个主张,但若是你不同意的话,我也不能实行。”
“说说!”容景道。
云浅月看着他道:“我这两日想住去沈昭的府邸。”
容景看着她,脸色一沉,“云浅月,你也真敢说出来。”
云浅月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我想了又想,派谁保护我怕都对付不了秦玉凝而损兵折将,红阁的人我谁也舍不得折损,况且为了一个秦玉凝,怎么也不值得。所以,不如我亲自去,让她再不能活,永除后患。这个女人以前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可是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就是一株毒草。不除去的话,后患无穷。”
容景微沉着脸道:“你是有夫之妇。”
“我知道,我已经嫁给你了,自然是有夫之妇。”云浅月好笑,说出理由:“皇宫如今固若金汤,夜轻染不可能再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去皇宫伤人,秦玉凝在皇宫,我不可能跑去杀了她,所以,只能等她去找沈昭,我趁机保护沈昭而出手。”
“可以让娘亲去!”容景沉声道。
云浅月摇摇头,笑着道:“娘亲肯定不去,那个女人,早就在这京城住得不耐烦了,要不是给爷爷调理身体,她估计早就滚蛋了,如今又被我拴住等着臭老道和普善大师来杀帝师,爹爹也来,她才安定下来等人,帮了我这么多忙,这等小事情,估计她也就一撇嘴的事儿,肯定不做。而且今日她受了伤,你看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定然也是伤得不轻。况且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杀鸡焉用宰牛刀,用她是大材小用,还是用我吧。”
容景蹙眉,问道:“需要几日?”
“就要看秦玉凝几日出来了。”云浅月道,“她应该是从魔麓山出来就来了京城,如今猫了这么些日子,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应该用不了两日。”
“我将青影派去保护沈昭,用不到你。”容景想了一下。
“那怎么行?青影的用处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离开你,而且他不懂南疆咒术,虽然武功高强,但不一定如秦玉凝会邪门歪道,也许会中了招。”云浅月道,“只有我最合适。我和沈昭可以配合,我用灵术,他用咒术,让秦玉凝有来无回。既然苍亭给了我这个信,就不能浪费,他应该知道她这两日就动手,所以才在临走前来告知我。那我就先杀了秦玉凝,再等爹爹和臭老道他们来了铲除夜氏帝师。”
容景看着她,“非这样不可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叶霄我都杀了,秦玉凝还奈何不了我。”云浅月立即保证。
容景看着她,半晌,轻轻一叹,“云浅月,你怎么不说要我与你一起?”
云浅月一怔,看着他。
“我与你一起去沈昭的府邸。”容景道。
“你受着伤呢,不能出手。”云浅月想着绕了半天,原来他是打着这个主意。
“我不出手,看着你出手。”容景道。
云浅月蹙眉,“你我都去的话,这个房间就空了,我们又不是没家,都跑他那里去干吗。”
“空了就空了。”容景道,“也许只空一日而已,她也许等不及明日。”
云浅月看着他,想想也是,一咬牙,“好!到时候你不准出手。”
容景点点头,对她温柔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我答应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与你一起,所以,你如何能扔下我?”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秦玉凝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需要他们二人一起给她送行。不过念在她心心念念了容景十多年,有他送她一程,她死也瞑目了。
二人达成一致,便不再谈论此事。
饭后,二人离开紫竹院,去了沈昭的府邸。去之前自然没有给沈昭通信,半丝风声也没外泄。
沈昭的府邸极为清静,府中的仆人就几个,清一色的男仆,没有女婢女。府邸并不大,贵在精致。前面是会客厅,后面是个两进的跨院。
如今初春,后面的主院里种了两株海棠,刚刚发芽,冒出新绿。
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沈昭的府邸,飘身落在了海棠树干上。云浅月四下打量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看起来沈昭还没有回来。”
容景点点头,温声道:“皇上遇刺,安王令沈昭彻查,他这几日在查此事,自然早出晚归。”
云浅月轻哼一声,夜天逸倒是挺会给沈昭找事,她收回视线,低声道:“布个阵法如何?皇宫能固若金汤,沈昭的府邸也要让秦玉凝知道不是好进的。”
容景笑了笑,“好,你布置吧!”
云浅月点点头,伸手折了海棠枝杈,将树枝折成一小段一小段,大约折了几十段,她目测了一下四周,用那只完好的手臂轻轻一甩,手中的树枝小段便随着她指定的位置落在远处。
一炷香时间,摆好了阵法。
云浅月罢了手,低声道:“让她尝尝死阵的滋味。当初我为了要看东海国公主和荣王府的一纸婚约,跑去爷爷那里苦思冥想了一夜,才破了这个死阵。咱们今日就守株待兔。”
容景笑着点头,轻声道:“沈昭回府了。”
云浅月也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去,只见沈昭下了马车,一名侍从抱着他随身所用跟在身后。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并没有向主院而去,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他进入书房后,书房的门从里面关上了。
云浅月看向容景,低声问:“咱们去他的书房看看?”
“嗯!”容景点头。
云浅月拉住他的手,二人足尖轻点,落在了沈昭的书房外,并不停留,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飘身进了书房。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侧身站在门口的侍从根本未察觉。
书房内,沈昭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云浅月拉着容景的手站在他身后看去,只见是给南疆国舅杜子詹的信,信中叙述了京中的情况。看他信中所言,显然是杜子詹一直等不到容景的指示,急了,很是暴躁,沈昭安抚他,说一切全凭公子做主,我等不可不听命而贸然行事,此事不是小事,公子自然有主张。
他口中的公子,自然是容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容景来往信件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公子。他又着重提了帝师,说帝师出现,京中形势不容乐观,让他不可轻举妄动打乱公子主张。
云浅月想着沈昭从来了京中,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容景手下,已经磨炼出了沉稳的气度,看他的语气和风格,倒有几分容景的做派。杜子詹大约是等的时间太长了,又一直远在千里外,等不到容景的指示,所以显得急不可耐,沈昭比他沉稳。她看了几眼,偏头看向容景。
容景示意她去屏风后。
云浅月点点头,二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屏风后。屏风后有一张软榻,二人来的时候已经吃饱喝足,正适合休息。于是心照不宣地都靠在了软榻上。
沈昭对进来的二人一无所觉,房中只听到沙沙的落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