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了片刻话,云浅月喝了药,眼皮有些睁不开,容枫便让她上床休息。云浅月点点头,躺回了床上,刚沾到床,便睡了过去。
容枫寻了一本书,坐在桌前翻看。
夜幕降临,在宫里待了一日的容景才回到荣王府。
他进了房间,见到容枫,并不意外,走到床前看了一眼云浅月,见她睡得熟,这才回身对容枫道:“多谢!”
容枫放下书本,摇摇头,“当年月儿千里送我去天雪山,我和她之间,不必言谢。”
容景点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容枫站起身来,也不客套告辞,抬脚离开了紫竹院。
容景看着容枫身影出了紫竹林,收回视线,身子半倚在床上,如玉的手轻轻摸着云浅月的脸,别人只看到她刺杀夜轻染那一剑的无情,而他却看到了她一瞬间白如透明的脸。那一刻,他为她心疼得无法呼吸。若是可以,他宁愿她今日不必去金殿。
云浅月在容景的手摸到她脸上的时候,突然醒来,睁开了眼睛。
容景立即撤回手,低声温柔地道:“吵醒你了?”
云浅月伸手抓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脸上,摇摇头,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喑哑:“没有,我睡了许久,也该醒来了。”她向帐外看了一眼,问道:“容枫走了?”
“嗯,他刚走。”容景道。
“这么说你刚回来了?”云浅月问。
“嗯!”容景点头。
“将他救活了吧?”云浅月轻声问。
容景颔首,柔声道:“自然救活了!人人都传景世子医术冠绝天下,活死人,肉白骨,如何救不活个他?我若是将他救不活,岂不是砸了招牌?”
云浅月忍不住笑了,绷起脸,“有你在,太医院的太医都成了摆设,一个个的没有用武之地,估计恨死你了。”
容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约是!”
云浅月笑看着他,容景俯下身,低头吻了下来,极尽温柔。
第二日,荣王府景世子妃抱着死去的平王怒闯金殿刺伤新皇的事情遍传天下。
一时间,继新皇登基大典观凤楼遇刺事后,天下舆论再度掀起狂潮。
坊间对于此事,流传了各色说法。
其一,新皇眀放暗杀平王,惹得景世子妃大怒,当堂闯进金殿弑君。新皇奄奄一息,被景世子以天下子民为重,大义相救。
其二,新皇并没有杀平王,而是平王终是抵不住先皇圣旨赐下的毒酒,天命其夭,挺了两日归西,景世子妃得太后托孤之诏,受不了平王之死,才怒闯金殿。
其三,新皇一直喜欢景世子妃,爱而不成,愿意死在她的剑下。
其四,有人说景世子妃是红颜祸水,嫁给景世子,还招惹新皇,才有这番纠葛。
其五,也有些人说新皇任性狂妄,置天下子民于不顾,喜欢臣子之妻,太不应该。
……
这个时代民风开放,百姓的舆论不受限制,云浅月再度成为舆论狂潮的中心。百姓对夜轻染这个新皇的看法只需一日时间,便褒贬不一。
对于这两个人,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坏。唯独一人,声望空前,那就是容景。
天下百姓人人都说景世子通晓大义,爱民如子,不忍天下子民陷入水火,倾尽全力救活了被景世子妃伤了性命奄奄一息的新皇。
有人大胆放言,景世子是天神降世,庇佑天圣。天圣可以没有皇上,却不能没有景世子。
这个言论一经传来,便风起青萍,再也刹不住。不消一夜,便传遍天下。
相较于外面的热闹,天圣京城却甚为寂静。
天圣京城作为皇朝的中心,百姓敏感地感觉到京城笼罩的气息如乌云压顶,虽然民风开放,言谈无忌,但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无人敢谈论此事。
第二日,昏迷了一日一夜的皇上醒来,自然不能早朝了,下旨令安王暂时监国。
同时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平王夜天赐为平赐王,三日后以帝仪入葬皇陵。”
帝仪就是御辇出葬大礼,文武百官相送。
这一道圣旨下达后,文武百官纷纷前往荣王府给平王吊孝。
荣王府府门大,府内院落深深,“夜天赐”的灵台搭在前院,文武百官进来就可径自吊孝,之后离去。紫竹院与前院有一方碧湖和一片竹林阻隔,云浅月在紫竹院内,只隐隐听到前院有些动静,但不会吵到。
一连三日,朝中除了给平王吊孝,礼部安排葬礼之事外,再无他事。
皇宫中新皇养伤,再无旨意传来,也未对那日景世子妃怒闯金殿杀他之事置一词片语。
三日一晃而过。
第四日,“夜天赐”出葬,一早上,文武百官便齐集荣王府。
云浅月觉得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夜天赐,但她顶替了夜天赐,也算是有恩于夜天赐了,便出了紫竹院,打算送他一程。
朝中文武百官,除了安王夜天逸、德亲王外,来的人都很齐。见云浅月出现,众人都想起金殿她冷颜刺杀皇上之事,一时间面色各异,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谨慎小心来。
云浅月不看众人,在火盆前扔了几张纸。
平王虽然还只是孩童,但棺木依照王爷棺木的规制制作。几尺见方,并不见小。
一切事宜毕,吉时到,准备送棺木出府。
这时,荣王府大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马蹄声在大门口止住,有几个人翻身下马,进了府门,其中一人喊:“且慢!”
众人向大门口看去,只见一共来了四个人,有夜天逸、夜轻暖,还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男一女,年逾古稀,形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看着陌生,众人并不认识。
喊话的人是夜轻暖。
喊声落,一行四人向灵堂走来。
云浅月眯了眯眼睛,偏头看了青裳一眼。
青裳感觉不好,压低声传音入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世子今早有事情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话落,她紧张地道:“看那两个人,不知道是何人,世子妃,是否冲着您来的?棺木里的毕竟不是真的小天赐,您的定术是否会被发觉?”
云浅月看着来的那二人,功夫显然已臻化境,走路无声,更探不到气息,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多不胜举,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灵术就了不起,无所不能了。她袖中的手轻轻攥了攥,不用疑问,定然是奔着棺木来的,便对青裳道:“去云王府,请我娘来。”
青裳点头,对暗中的隐卫吩咐了一句。
暗中的隐卫得命,立即去了。
云浅月想着有她娘在,心里便踏实一些,希望她尽快来,她必须拖延住这四个人,想要开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时,那四个人来到近前。
夜轻暖看着眼前的棺木,云浅月正站在棺木的正前方,她一改往日见到云浅月便凑上前亲近的纯真表情,而是冷静地喊了一声:“云姐姐!”
云浅月看着她,淡淡道:“夜小郡主也来吊孝?”
夜轻暖摇摇头,对身后一指,“这二人是我的两位师父,他们正巧来了京城。我觉得平王本来好好的,如今突然暴病而亡,死得蹊跷,太过可疑。当然,云姐姐认定是我哥哥杀的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哥哥喜欢你,你说什么,他都依着你回答什么,你非要说是他杀的,他被逼下只能认了。但我不能眼见哥哥受不白之冤。我这两个师父精通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以及玄幻之术。且医术也是极为精通,我便将他们请来为平王验明正身,一是给云姐姐一个交代,二是避免真冤枉了我哥哥。”
云浅月哦了一声,看向那两位老者,问道:“这两位怎么称呼?”
“师父无名无姓。”夜轻暖道。
云浅月笑了笑,弹了弹衣襟沾染的纸灰,漫不经心地道:“无名无姓,没有资格为平王验明身份。只是凭你所说,我不知他们的能耐,如何相信他们能给我一个交代?这里是荣王府,荣王府有容景,容景的医术不用我说,有目共睹,难道他们比容景的医术更厉害?”
“景哥哥虽然医术精通,但也是片面之词。平王如何死去,我不知,逸哥哥不知,天圣的文武百官也不知。今日我带着两位师父来,众目睽睽之下,就是要一切都清楚明白。”夜轻暖看着云浅月,“云姐姐,我这两位师父虽然无名无姓,但是有一个道号,想必你听说过,叫作‘夜氏帝师’。”
云浅月心思一动,原来这二人就是夜氏帝师。夜氏的暗人和每一代帝王从小都有专人培养传授武艺绝学,被称为帝师。暗龙和暗凤的接班人就是授业于帝师之手。夜轻暖既然是暗凤,那么帝师是她的师父,也就不奇怪了。
她今日竟然亮出帝师,也终于不再隐藏了!看来是有备而来。
文武百官都惊异地看着夜轻暖和那两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原来这就是夜氏帝师。
百年来,百姓虽然都知道有帝师这个尊号,但帝师从来都不出现在人前,任谁也不得见。不想今日这夜小郡主竟然请来了夜氏帝师,一时间文武百官都觉得今日之事恐怕不简单。
“人已经死了,如今已经吉时了,这三日停棺在此,你都不带着人来验棺,如今却在要出殡发丧的时候来验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岂不知会冒犯亡灵,让人死了也不得安心?”云浅月眸光微冷,“夜小郡主,你哥哥是新皇,但你也没有权利阻止鬼上路!”
“云姐姐错了!”夜轻暖摇摇头,“一是我这两位师父刚刚进京,二是想让平王之死清楚明白,还哥哥一个公道,三则是钦天监的良辰吉时推算不准,我两位师父说一个时辰后才是良辰吉时。验明棺木只消一盏茶的时候,不会耽搁多久的。算起来平王也是我弟弟,我不会不知晓这其中大义。”
“棺木已封,知晓其中大义就是如此冒犯亡灵?”云浅月冷笑,“夜小郡主要报我对你哥哥的一剑之仇,不如现在就拔出剑来给我一剑,别对一个没爹没娘死去没几日的可怜孩子发难。”
“我话已经说得明白,云姐姐三推四阻,不想我开棺验尸,是否这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夜轻暖挑眉,“我不想怀疑云姐姐,但是平王的死实在太过蹊跷,想不怀疑都不行。”话落,她对文武百官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询问道:“众位大人,你们是否也想知道平王是如何死的?”
文武百官见夜轻暖问来,一时间都不由缩了缩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浅月呵地笑了,“看来夜小郡主今日是非要开棺不可了?”
“是!有关哥哥声誉,我不得不为之。”夜轻暖肯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