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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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阴晴史》导读下卷(5)

从****忠的书房布置可见,当时的中国士大夫们是把西洋的知识看作技能,而不是精神载体的。****忠留学多年,回国以后也要把自己的书房精心布置一番。客厅里摆放的,是中国与朝鲜的书籍和字画。西洋的书籍,只能放在“东偏房”那样的地方。从****忠的书房布置,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什么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忠的书房与别人不同,那里“东壁下有画屏三坐”。它们都是朝鲜国的产品。

“马眉叔谈草余曰:久屈僻陋,劳苦备至。想敝邦傧接之节,必多疏慢。概蒙恕谅,不胜感激。马曰:蒙优礼相待,主客相安,别无所苦。余曰:伏闻此次,进见寡君,通款曲之意。尤切喜幸。马曰:贵国王英明果断,力排群议,克成和事。厚蒙延接,心切铭感。余曰:美、英两约,己(当为”已”字。笔者)臻妥协。大人此行,造敝邦生灵之福。未知英约,亦遵前稿,无所增删否?马曰:奉有谕旨及傅相筹划,仆但效奔走之役而己(当为”已”字。笔者)。何劳之有?英约照美人约稿,不改一字耳。余曰:似闻德国将近出,而欲改约稿数款;俄人则欲于陆路通商。他约则均在港口,宜用通例。惟陆路之约,则虽有中、俄约条,地方情形不同,不可全仿。自敝邦详询,知北道风土之人,讲究便否。惟在大人,酌度代筹。马曰:德使见张制军,欲改约条四款,制军坚执不许。并云不欲介绍。彼亦惟惟听命。然洋人多狡,在贵国议约时,请先折其心,无俾肆其所欲。俄约,仆当说法代筹。与金道园商议妥定。余曰:道园,明白人。周旋之际,想必有心照矣。马曰:道翁胸中雪亮,议事自能易易。”(〔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48~149页)

原书上有注曰:“与马眉叔之笔谈”(韩文),“俄罗斯之条约”(韩文)。

原书“道翁胸中、雪亮议事、自能易易”断句有误。

关于此次****忠的朝鲜之行,《高宗实录》“十九年四月”里记载说,“初十日,御便殿,接见中国使臣丁汝昌、****忠。”

“金道园”就是金宏集。

****忠与金允植所关心的重点并不一样。金允植首先问的是****忠在朝鲜所受的待遇是否满意。而马则并不太关心这些。他把李鸿章交给自己的使命看作是第一位的任务。与其他的洋务派官员一样,****忠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朝鲜王朝赢得外交与通商谈判中的最大利益。

“余曰:从事徐秋堂,见过否?马曰:这是好人,惜鬓发己(当为”已”字。笔者)白。余曰:秋堂亦有心人,虽老,志气不废。余又问曰:向闻法人亦出去,尚未有闻否?马曰:只通好而己(当为”已”字。笔者)。余曰:闻此次大人及丁军门之行,敝邦民心洽然,无不瞻仰欢欣。可见中外一家气像。马曰:过荷贵国人厚遇,实不敢当。余曰:李应浚既奉咨文进京矣。不知大人,何时启旌?马曰:仆拟于初二乘船,至沽坐轮船,由烟台买办食物。计当于初七日十二点钟,可抵仁川。余曰:沧溟一涉为难。一旬之内,往而复来。自奉使以来,未之有也。马曰:人臣分内之事,何敢辞劳?

余曰:仁川埠头,形便何如?马曰:甚佳。但不便登岸。余曰:英人欲于江华注文岛开港云。果有此言否?(此时不知巨文之为三岛。华音注与巨相近。故拟为江华之注文岛,而有此言也。原注)马曰:以仁川月尾岛不便登岸,有移设于南阳之议。英人所言巨文岛,考贵国地图,乃楸岛(即楸子岛。原注)。在济州之间。仆己(当为”已”字。笔者)驳辩罢职。马曰:请尹公初一日先往大沽相待。仆于初二日往会,共坐轮船东还,何如?石汀曰:己(当为”已”字。笔者)奉制军谕,方欲附骥。猥同仙舟,昕夕畅聆至教。实为平生之幸。马曰:周玉山拟于明日,邀两位一谈。仆亦往会。未知有信否?余曰:有信。明天再会海关署,晤谈为佳。余指西壁下书帙,曰:此是购买否?马曰:是贵国王所赐。

谈毕,复还南局。今日身气尤不佳。夜,入见王筱云。”(〔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49页)

原书上有注曰:“国王下赐品”。

原书“闻此次大人及丁军门之行、敝邦民心、洽然无不瞻仰欢欣”断句有误。

原书“由烟台买办食物计、当于初七日十二点钟、可抵仁川”断句有误。

原书“马曰、是、贵国王所赐”断句有误。****忠与金允植虽然是笔谈,说的往往是口语。在口语里,“是”是判断词。即使这里的“是”字用作“这些”讲,也不必断开。

“人臣分内之事,何敢辞劳”是****忠的人生信条。金允植对此身有体会。不要忘记,金允植现在是带病在与中国官员进行着笔谈。

在一个比较健全的东方封建社会里,“忠”“孝”“节”“义”是崇高的精神追求。对比一下,此时中国与朝鲜方面的“忠”的崇高力度与日本方面有很大的差距。作为有上千年历史的文化范畴,“忠”本来是可以有巨大的感召力和号召力的。但是,中国的宫廷里是满人为主子。即使是满人的宫廷里,也是太后在支撑其家天下。假如李鸿章是满族将军,假如****忠是满族文人,其局面可以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可惜的是,八旗制度给满族的优厚待遇耽误了满族后人。尽管满清王朝极力推崇汉文化,极力拉拢李鸿章等人,其所唤起的忠心与壮志都是要大打折扣的。在朝鲜方面,有五百年历史的李氏王朝在高宗这里也遇到了困难。高宗本来不是正统的继承人,是王族的旁支。因为宫廷里没有了继承人,高宗被才推举出来。而日本的天皇制度,是一以贯之的。其国民的“忠”是毫不犹豫的。“忠”所能够唤起的崇高也是中国与朝鲜的宫廷不能比拟的。

在任何社会形态下,崇高的精神都是不能舍弃的。我们在评价甲午战争的时候,尤其不能脱离具体的历史形态,只是从简单的军事装备与战术上去看问题。

“五月初一日,风。昨日,周玉山有与石汀(原注:尹泰骏。)来饭叙别之约。石汀今日将发。乘小船至大沽,附搭火轮船。偕马眉叔同向仁川。昨夜,张制军送御前咨文及抵兴寅文书函,属石汀带回。朝日泊舟馆门前,先载衣包箱笼及回礼物种,往待于紫竹林下流。十点钟,余与石汀往海关署。主人出外,坐花园。移时,马眉叔来。相与笔谈。”(〔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50页)

原书“昨日、周玉山、有与石汀、(尹泰骏)来饭叙别之约”断句过于零碎。而“石汀今日将发乘小船、至大沽附搭火轮船”又当断未断,使得语意不清。

原文的“兴寅”就是指“兴寅君”。“属”通“嘱”,是“嘱托”的意思。

张树声要尹泰骏带回国的,一是给朝鲜高宗的咨文,一是给兴寅君的文件箱。

现在是公元1882年6月16日。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周馥安排大家在花园笔谈,既舒服,又显得彼此很亲切。

“海关署与马眉叔谈草(尹石汀与眉叔东渡。周玉山邀余二人及眉叔,会饭叙别。原注)石汀曰:奉张制军所送咨文及信函,谨书归呈。而书中辞意,概可得闻否?马曰:只言俄事。信函亦一样。马又曰:仆在仁川时,令从氏奉贵国王命来见。余曰:舍从己(当为”已”字。笔者)知仆于大人,托契有素。宜无不满心欣仰。而奈言语不通。祗是脉脉相看而己(当为”已”字。笔者)。马曰:笔代舌,足以达意。且交情贵在知心,不在言语。余曰:王世子见过否?马曰:见过。歧嶷夙成,动容中礼。为贵国可贺。余曰:敝邦素是僻陋,室屋街衢,在在湫溢。况海曲荒村,极目萧条。虽云开港通商,不知何时粗成模样。马曰:贵国土地肥沃,民心驯良。若开扩商务,导率得宜,不出十年,必成富庶之国。余曰:敝邦在罗、丽之时,疆场多事,干戈日寻。尚有富强之实。今升平日久,不知何故,渐成贫弱。莫可振作。马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均安之道,在王者秉公无私,大臣体国精白。为民兴一利、除一害,如救焚拯溺,则民生自然均安。均安则富庶。未有民富而国贫者也。方今地球各国,推以福民为事,国家自然享利。

余曰:招商五人出去者,何时还来?想敝邦无可贸迁之物。马曰:招商局友己(当为”已”字。笔者)于去月十五日回津。尚未看察明白。

石汀曰:仆今将先往大沽,侯(当为”候”字。笔者)台驾同发。庶得朝夕奉聆至教,深幸,深幸。马曰:亦仆之幸也。

少顷,主人至。共饭。饭罢,话别而起。”(〔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50~151页)

原书里的“令从氏”与“舍从”都是指与****忠相见的金允植之堂兄金晚植。他是金允植叔父的儿子。因为不懂中文口语,只能与****忠笔谈。但是,****忠认为,“笔代舌,足以达意。且交情贵在知心,不在言语”。中国与朝鲜的朋友们交往,最重要的是知心,其次才是笔谈,再其次才是口语。****忠是《马氏文通》的作者,对于口语、书面语和情感之间的关系有深入的研究。他所提出的这一层次说,可以看作是中国近代外交与通商关系上的一个重要原则。首先是交心,其次是交换文字,最后才是交换口语。

****忠对金允植说的一席话,很像是科举考试里的策论。我们可以注意到,每次与中国官员谈论朝鲜的时候,中国的洋务派官员往往会说出与****忠类似的话语。而金允植则往往不做正面的答复。这其中的缘由其实也很简单。金允植知道,这些人几乎都不是科举出身。金允植自己是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而****忠等人都不是。科举的论断不是他们的强项。科技与外交通商才是他们的强项。

尽管金允植没有正面回应****忠的论述。但是他知道,****忠的话其实是李鸿章的思想的进一步发挥。朝鲜国自然资源相对较为单一,发展对外通商才是富民强国的出路。

“与石汀共至紫竹林下流舣舟所。虽小小民船,架构铺板,左右纱窗,床卓(通”桌”字。笔者)整洁,堪可宿处。

南局学徒就来告别。东局学徒乘船在前头候过云。坐舱楼。少顷,见日将夕矣。余欲起身,石汀执余手,泪欲落。余曰:昔汉阴相公(原注:李德馨。)自龙湾赴燕,白沙相公(李恒福。原注)就别于野。君谓此时情境,当如何哉?尚能效力中兴之业,共保晚节。吾辈此别,是乐事也。何足伤怀?遂嘱保重而别。行至数百步回望,石汀兄弟尚立岸头。真不觉黯然伤神。

此便付送封书及状启、家书。一行共九人。从事官及其庶弟尹泰驲(原注:字致骏。)、工匠金兴龙(原注:京居人。以疯狂,出送调理。)、安应龙(原注:义州人。以痢疾甚危。)、崔同顺(京居人。以淋疾久不瘳,送还。原注)、通事崔志华,从事官奴子兴福、长孙,学徒奴子龙卜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51页)

原书上有注曰:“与尹泰骏之诀别”(韩文)。

原文里“下流”即“下游”。“舣舟所”是停靠船舶的地方。

金允植把自己此行看作是朝鲜王朝中兴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的洋务运动给了他启发,也给了他力量。尽管中国从1840年就遭受列强的侵略与压迫,但现在的中国天津,已俨然是一个洋务之都了。金允植感到振奋,也知道身上的担子份量不轻。他举出李德馨与李恒福在义州告别的情景的例子,是为了让尹泰骏振奋起来。

李德馨(1561~1613),字明甫,号汉阴、双松、抱雍散人等。朝鲜文人,祖籍广州。1588年文科别试及第,为玉堂参下官。被国君赐暇读书。1591年升大提学、礼曹参判。日本军队入侵朝鲜,以请援使入明都北京。回国后为汉城府判尹,并充当明将军李如松接伴官。1594年出任吏曹判书,并任京畿、平安、黄海等四道体察府使。1597年“丁酉再乱”时,明将杨镐带兵入朝支援。李德馨任右议政、行判中枢府事。升领议政。1608年,以陈奏使再次入明都北京。谥“文翼”。有《汉阴先生文稿》传世。

李恒福(1556~1618),字子常,号白沙、弼云、东冈等。朝鲜文人,祖籍庆州。李恒福乃高丽末期著名文人李齐贤之后人。1580年谒圣文科及第,为承文院副正字。1583年国君赐暇读书。升正字。后任艺文馆奉教、吏曹佐郎。1589年(朝鲜宣祖二十二年,中国明万历十七年)升为应教、直提学、右承旨。1590年为户曹参议。1592年以后,分别任吏曹参判、刑曹判书、都总管。日军入侵朝鲜,明军入朝援助,为远接使。1595年为礼曹判书、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义禁府事、右参赞。1597年为兵曹判书、右议政,出使中国。回国后升为领议政。1604年被封为扈圣一等功臣。光海君执政后被罢官流放。后复职。有《白沙集》《北迁日录》等著作传世。

“初二日,热而风。

朝起,朴元熙来传石汀书,言昨日阻风未发。留泊大直沽。子正起碇云。送追书函于马眉叔。嘱转交石汀。通事金姓孙、李致昌自北京来,传鱼校理(原注:允中。)及首堂(原注:李应浚。)书。知己(当为”已”字。笔者)呈咨文。姑未回下。鱼一斋闻俄人陆路通商之说,恐有后虑。贻书周玉山,欲自此阻止也。即送性孙于海关署,传一齐(原注:斋。)及余书以议之。”(〔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1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