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十多天医院,也没啥效果。大夫说,月儿抗生素过敏,青霉素先锋霉素啥的,都用不成。能用的药物都用了,效果却不明显。大夫怨月儿,说咋不早治,病已很重了,叫他们到兰州的大医院去试试。月儿说一直在治,因为抗生素过敏,时好时坏,没能根治。见猛子很沮丧,大夫安慰道:“别怕,又不是艾滋病。这号病,现在算不了啥。”月儿也说:“就是。有好些比我重的,都治好了。爹访查了个老中医,专治这病,神得很。”
办了出院手续,月儿带了猛子,去见老中医。月儿说那人学过奇门遁甲,神奇无比。解放前,凉州城有专门求雨的道人,若是天年大旱,县里也会找道人求雨。求雨前,都要订契约的:求下雨来,县里酬粮五百石;求不下雨来,就架笼火,烧死道人。每次订契约前,道人都要问老梁爷——月儿说他叫老梁爷——老梁爷掐指一算,说某年某月某日有雨,道人就将契约订在那天。若是算出近日无雨,哪怕县里给多少粮,道爷也不敢应承。现在,有些卖烧鸡的,若是剩得多了,也会来找老梁爷,叫他算算,哪个方向吉。一算,朝东,就朝东;朝西,就朝西。一去,多少剩货都能卖完。此外,老梁爷专门炼各种丹药,治愈了好些疑难杂症。别说梅毒,就是更重的病,在老梁爷那儿,都是小菜一碟。
月儿显得很有信心。
但猛子的心很沉重。他看得出,月儿在极力安慰他。他常看到月儿的眼圈泛红,明白她在偷偷地哭。但他还是装出相信的样子。
老梁爷有一脸苍老的肉,但无一根胡须。唯一能显示其异的,是他肥大的耳朵——那甚至算不上耳朵,只能算形状像耳朵的一堆肉。猛子有些怀疑他的能为。月儿却很是亲热。
老梁爷面无表情,也没问她的病情,只叫她脱了上衣。然后,他取个小球,上面插满了针。老梁爷抡圆那刺猬球,才几下,月儿脊背就布满了血珠。猛子问痛不痛,月儿答不痛。老头连抡几十下,才取过药瓶,往血珠上撒黄色药末。
月儿已成了汗人,脸上却光鲜了许多。她抽出几张票子,老头胡乱接了,扔到桌上,闷闷地说:“要治,就连续治。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月儿赔笑道:“以前怕痛。以后,按时来。”
接过老头递来的几包药,道了谢,出了门。月儿兴致很好,说她以前治过几回,效果很好,后来怕痛,就不来了。“不然,早就好了。”她叹口气,很后悔的样子。猛子说:“长痛不如短痛。这回,抓紧治一阵。我弄个摩托车,天天捎你来。”月儿说:“不用。一周去一次就成,平时自己洗。”
两人乘车回家,先去白虎关的歌舞厅,放下住院时买的杂用东西,以防叫妈看出啥来。月儿爹正和一人闲聊,见月儿来,很亲热。猛子很厌恶他,认为他也是合谋者,就不冷不热地待他。月儿爹倒不在乎,取过一个饮料,扔给他。
月儿问爹:“生意咋样?”爹答:“没以前好。现在又开了几家,竞争很厉害,没好姑娘招不来客人。”一听这话,猛子的恶心涌上心头。他扔下饮料,说:“我走了。”扭头出了门。他真想骂:“老畜生,月儿已毁了,你还想毁别人?”才出门,月儿已追了上来。
猛子恶狠狠说:“听见不?他还想找好姑娘呢。”月儿不语,走一阵,才说:“那事儿,不能怪爹。他又没叫我往坏里学,是我自己不好。”猛子说:“他不叫你出去,你能学坏?”月儿长长地叹口气,说:“话看咋说。城里那么多学坏的,爹也没教她们。我细细算过,我有许多次学坏的机会,在兰州,在花儿茶座,我受到好些引诱。这世界,到处是陷阱。稍不留意,就栽进去了。”猛子想也对,不再说啥。
一进家门,妈见月儿瘦了许多,悄声问:“她是不是有了?”猛子心里隐痛,却笑道:“你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