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妈终于发现了月儿的异常。
次日早晨,妈上地干活前,给猛子安顿事,一推门——自得知月儿的病后,猛子决定不锁门,他怕自己万一冲动干出傻事——月儿正打个手电洗那下身。妈一眼,就发现了异常。月儿惊呆了,怔了怔,才捞过纸,捂住下身。
妈叫出猛子,悄声问:“别骗妈。她害的,是不是杨梅大疮?”妈脸上,有种大白天见鬼的神色。猛子笑道:“妈,你胡说啥呀?”妈却直了眼,呻唤道:“天呀,我造了啥孽。”她的眼泪立马涌出,开初,她还强抑着,不发出哭声。哪知,越抹泪,倒抹出一脸水光来。
“妈,你眼花了吧?”
妈边抹泪,边说:“娃子,我吃了几十年饭了。当初,月儿爹的二姐就害过这病。我见过的,那阵候,跟她一样……娃子,她害了你了。”话音没落,爆出哭声。
猛子知道瞒不住了,也明白,妈以为自己已跟月儿圆过房了,就劝道:“妈,我没事的。我没有碰过她。”妈住了哭声,望他:“真的?”猛子点点头,妈却搂了他,发出更大的哭。
猛子觉得脑中嗡嗡响着,心里既觉得难受,却又轻松了许多,想,叫他们知道也好。这号事,终究瞒不了人的。
哭一阵,妈抹把泪,说:“娃子,你的阵势你知道。妈不好说啥。妈只告诉你,那黄水水,你只要沾上一点,这辈子也就完了。”说着,她又骂起来:“那号猪狗不如的老畜生,明知道自己的丫头有病,却来害我的娃子。”
猛子怕月儿听到难受,就劝道:“妈,你少说两句。谁又想害那病呀。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心里却又怨恨起月儿的父母来。
老顺进了庄门,以为妈又和谁犟嘴,就怨道:“老妖,又是啥事?你一天不干正事,刀枪矛子地乱舞啥,闹得鸡飞狗上墙的。”妈拧把鼻涕,说:“你娶了个好媳妇,把杨梅大疮带到家里来了。”老顺吃了一惊,望猛子。猛子解释几句,他以为爹会震怒的,因为他一向反对自己和月儿的婚事。不想,爹只是阴阴地望一眼洞房,又阴阴地望一眼猛子,啥话都没说,就坐在台沿上,机械地抽烟。
院里很静。日头爷从东厢房探出半个脑袋来,窥视着院里。妈时不时拧一把鼻涕。
猛子进了小屋,见月儿坐在炕沿上,木头一样。猛子希望她像妈那样哭。有时,哭能泄了心中的难受,但她却只是呆怔。屋里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闷和死寂。地上的盆子很扎眼,一汪黄水,几团卫生纸,还有那歪倒的玻璃瓶,几晕黄色的药末,都压在猛子胸口。
月儿雕塑般一动不动,猛子不知说啥好,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他理解爹妈心中的痛楚,也理解月儿的绝望。他们都是受害者,可却不知道害人者在哪里?
猛子抚抚月儿的肩,安慰道:“这事儿,人家迟早会知道。”
这一说,月儿才涌出了泪。那泪水,先是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月儿极力强抑着哭声,时不时发出哽咽。猛子的心也酸了。他拧好瓶子,捡了纸,把盆子放入椅子下。他不能去倒那脏水。此刻,他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妈。妈疼他,养他,并不是为了给“杨梅大疮”倒尿盆的。
月儿边抹泪边说:“这事儿,也不怪爹妈。他们不同意,是我铁心要嫁你的。……谁知,它这么顽固。”
“别说了。我又没怨你。”猛子搂搂月儿的肩,出了门。院里阳光灿烂了。几只鸡在四处觅食。爹举了烟锅,半晌不动。
妈却不见了。猛子怕她去月儿家,急忙出了庄门,往月儿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