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三三的宣传,盐池上的人都知道头儿的心了。头儿显得很没面子。男人们都这样,面子比啥都重要。于是,找莹儿的人多了,都说吴姐说过的话。想叫莹儿答应的理由也越来越多,但无论啥理由,一跟莹儿活着的理由一碰,就粉碎了。莹儿也不说啥,她只是沉默。不料,那沉默反倒增加了她在头儿心中的分量。有人说,头儿说了,不将她弄到手,这辈子,就白活了。
因为话已挑明,头儿的攻势猛起来。他开始打发吴姐往莹儿房里送菜。盐池上,没比菜更诱人的东西了。大约一个星期,城里才会来一辆拉菜的车。为了买菜,盐池职工的家属成了专职的买菜人。菜车来的那天,她们都早早地排了队。民工也会派专人去买些很便宜的菜,但多便宜的菜,一进了沙窝,就至少贵好几倍了。莹儿当然是很想吃菜的。她的手心里老是起皮,人说那是不吃菜的原因。
头儿的司机朋友多,每次来拉盐,他们都会给他带几纤维袋菜。头儿就叫吴姐送一些给莹儿。莹儿说不要,吴姐还是把菜放在地上。对那菜,莹儿是不叫兰兰碰的。那菜开始还脆绿,一天过后,就黄了萎了。三三急得大叫,你这是糟蹋呀。她就将那些快要烂的菜淘洗了,自个儿炒吃了。莹儿也懒得去管。
吴姐老送菜来,莹儿也老说不要。她也不多说话。也许头儿有冷藏的冰柜,吴姐每次带来的,都是新鲜的。吴姐一走,三三就径自淘洗了。她说,反正莹儿是不吃的,与其糟蹋了,不如她吃了。渐渐的,民工也知道了这事,吴姐送来菜后,才出门,他们便一窝蜂拥了来,将菜分了。
莹儿不吃头儿送的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盐池,都说,这女人有志气,那可是脆生生绿盈盈的新鲜菜呀。连头儿她都这样拒绝,那大牛,怕是连根毛也没摸着吧?大牛卖弄出的好些闲话,民工们都不信了。传来传去,莹儿就被神化了。
但大牛却错解了莹儿的心,他以为,莹儿之所以那样待头儿,是因为钟情于他。他被这一臆想感动得热血沸腾。好几次,看到莹儿独处时,他就瞅个空儿前来,说,你这样待我,我也会真心待你的。又说,你等着,我会做给你看。弄得莹儿莫名其妙,她弄不清自己咋“待”了他。
大牛总认为,莹儿肯定崇拜他的力气。他忘不了自己风卷残云般捞盐时,莹儿看他的那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惊奇,大牛却当成了爱慕。昼里梦里,他都思谋那一眼,并衍化出更多的眼神来。浸淫于那些眼神里的他一天天陶醉着自己,干活也格外有劲了,某日竟捞出了十一吨盐。
陶醉于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总能臆造出许多别人爱慕他的理由。大牛想,莹儿没有不爱他的理由。他力大,有一身腱子肉,人长得也精神,挣的钱也多。只有在挣钱上,他不如头儿。但他想,头儿那钱,是黑钱,来路不正的。不定哪一天,雪一化,尸身子一出来,钱也就叫公家没收了。而他的钱是血汗钱,说到天上也是他的。而且,他听说,女人都喜欢强壮男人。头儿早过了强壮期,哪有他大牛有“力量”。
大牛老是哼一种快乐的小调,听那曲子,很像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但因走调太多,变成另一曲了。那歌很老了,似乎是个电影插曲。民工房里有个小琴,就是一手弹拨一手按键的那种。还有一本破书,那歌就在破书里睡着。一天,宝子闲极无聊,弄醒了它。开始,它只是呻吟咿呀。几天后,它就活了,随了那琴声到处乱窜。耳濡目染,大牛也就会哼了。他无论走路,还是劳动,都哼那曲子。
都说,瞧,大牛得花痴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