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出事了。
黄昏时分,两人回到住处,听三三说,大牛打了头儿。事情很简单,大牛以为自己跟头儿私交很好,想说个情,叫莹儿们继续捡沙根。他忘了,无论他多有力气,其实质还是个打工的。那“交情”二字,用在身份相若的人之间才适合。于是,头儿眯了眼望大牛。三三说,那“老死娃子”,早就气恨大牛了。一个民工,竟想跟他争女人。人家正想找他的茬儿呢,大牛自个儿碰枪口上了。头儿眯了眼,望大牛,许久才说,谁的裤裆烂了,露出你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大牛便放恼了。
听宝子说,那大牛,也生头儿的气呢。莹儿记起,大牛说过:“你等着,我会做给你看。”宝子说,大牛早想打头儿了。上回,头儿一提亲,大牛就咬牙切齿地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一头老驴了,还想啃嫩苜蓿?还说了好些话,有些想讨好头儿的民工,就将话转达给头儿了。头儿就将大牛说成老屌。大牛就恼了。
恼了的大牛也是大牛,他只要灰头土脸地出来,也就没事了。头儿天生是骂人的,你叫他骂几句,也没啥。可大牛答应了莹儿,要给她换个轻省些的活。他不能说白话放白屁的。他一条长毛出血有骨头有脑髓的汉子,咋能失信于女人?他想努力说出自己该说的话。以前,每次头儿喝醉酒,都由他背回屋子,头儿总叫他兄弟。头儿还打发大牛干一些不便使唤盐池正式职工的营生——那些人的贼眼也盯着头儿的位子呢。大牛便知道了头儿的好些秘密。但大牛义气,只是在某次醉酒后给照顾他的三三说过一些。大牛边说,边牛吼般哭,说他妈的世道真不公,人家稍稍使个手脚,就能扫树叶子一样捞钱,自己拼了老命,才能挣个养命的光阴。
知道了头儿底细的大牛便开始给好些人说情。大牛就这样挣足了面子。
但这回,他一提莹儿,头儿就铁青了脸,叫他出去。要是头儿只吼“出去”,大牛也会出去的,头儿不该动手推他。头儿一推,两推,大牛的手就不听话了,就也回推了头儿一下。三三说,你想,大牛的劲多大,头儿一下撞向办公桌,差点砸倒桌子。
三三说,要是仅仅砸倒桌子,也没啥。头儿不该抡起椅子,头儿一抡椅子,他的身份就变了。他就从头儿变成了想跟大牛打架的人。大牛不想打架,可他的手想打架。大牛一抡胳膊,椅子就散架了。然后,大牛的拳头就撞向头儿,磕飞了两只门牙。
这下,大牛犯法了。据说,打落牙齿虽不是多大的事,可也算是伤害,不知是轻伤还是轻微伤,总之是伤害了。盐池派出所的警察去逮大牛,大牛跑进了沙窝。
三三说,大牛完了。只那么一拳,他的命就变了。场里扣了他的当月工资,说是要支付药费。三三说,钱倒是小事,最大的损失是场里不会再要他了。要是叫警察逮住,牢是坐定了。加上他的逃,性质更严重,谁知道得坐几年牢哩?
民工们都说,女人真是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