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困极的兰兰才下座,便堕入梦乡。她在天空里飞,想上天就上天,想入地就入地,那份逍遥,是醒着时没有的。忽然,一双手将她拉回地面。她一惊灵,醒了。胸膛上竟真的有双手,正在动作呢。那手柔软绵长,动作也细腻,她觉出是花球。当姑娘时,一跟他相约,他就这样黏她。一种熟悉的感觉立马扑来,淹了心。潮热腾地涨满身子。正想回应呢,却忽然记起正在打七。天呀,她打个哆嗦,推开那手,悄声说:“你干啥?正打七呢。”花球很粗地喘着气,说:“别怕,他们都睡了。”兰兰这才发现,咒声早断了。没想到,在自己眼里神圣的修炼,别人竟视同儿戏。她想:你们想睡觉,为啥不到大书房炕上去?到这里来做啥?她的心倏地灰了。
那手却仍在摸索,兰兰恼了,狠狠地揪它一下。要不是身旁有人,她会扯下脸皮,狠狠说他几句。真是的,这是啥地方呀,你以为是大沙河里呀,也不怕护法神惩罚你?
忽觉几人压了来,把她和花球压在一起。听得月儿妈说:“绑了绑了。这对狗男女,到关房里鬼混来了。”兰兰就想起昨夜听见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她想解释,却不知说啥好。
“叫他们穿上衣服。”月儿妈说。
兰兰想,她没脱衣服啊。
听得会兰子应:“现在穿上了。”
兰兰这才明白他们在演戏。花球挣扎几下,骂:“老子又没干啥,你压我干啥?放开。”
灯亮了,几双黑眼睛扑了来。兰兰啐道:“羞先人哩。昨夜里你们喧的,我都听到了。”会兰子红脸了,扭过头去。月儿妈却说:“听见啥?老娘说啥了?路不平,众人铲呢。你在亥母洞里鬼混,还不叫老娘说?”花球啐道:“老骚货,你白嚼啥?我们干啥了?”月儿妈说:“干了啥,你自己知道。打!打出关房。”她望着会兰子。会兰子却倏地垂了头。月儿妈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声,便讪讪地寂了。
花球冷笑道:“就你们这号修行人呀?呸!”月儿妈脸红了,却冷笑道:“你好得很?咋在关房里干那驴事?”花球黑了脸,上前,冷不防,扇过一个耳光。月儿妈狼嚎一声,扑天抢地起来。黑皮子老道顿足道:“天的爷爷,这是关房呀。”
月儿妈边哭边叫:“他们在关房里干驴事,我一说,他就打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老娘这辈子还没叫人动过一指头呢。老娘也有墙头高的儿子哩,谁没长手呀。”她边扯哭声,边拧鼻涕,出了关房。
黑皮子老道拧眉顿足,却没阻挡。
凤香煞白了脸,推花球一把:“你快跑,那白狗,可是混蛋一个,他一来,天翻地覆哩。”花球脖子一梗,说:“我也是长毛出血的,头打烂了拿草腰子箍。谁怕他?”他虽嘴硬,却仍是出了关房。
兰兰知道,这一闹,真臭名远扬了,心却木了。几年间,经了太多的事,心上包了层茧,好名坏名,也懒得在乎了。但想到打七不圆满,坏了缘起,心就突地悲了,想:我的命咋这样苦,连个七也打不圆满。她虽懊恼,但还是坚持着做完会供,才回了家。
兰兰一进家门,妈就告诉她,村里翻天了,都在说她和花球的“驴事”。兰兰略一解释,妈就恼了:“我去找这老妖婆,这还算人吗?”兰兰淡淡地一笑:“算了,嘴长在人家身上,咋说咋说去。”却担忧花球:白狗混蛋一个,花球揍了她妈,他怎会善罢甘休?
正忐忑呢,不想,花球媳妇却闹上门来了。她披头散发,一脸血污,拽着一路哭声,到了庄门上,也不管有人没人,先褪下裤子,撒了泡尿——凉州人眼里,这是最大的辱臊了。老顺气绿了脸,庄门是财门,最忌阴人脏物。正懊恼哩,女人已上了沙枣树,她取根绳子,绾个扣子,一端系树上,一端套脖子上,往下一跳,立马就翻起了白眼。老顺急了,抱起女人身子,一刀割断绳子。哪知,那女人缓过气来后,冷不防从怀里掏出螺丝刀,插进自家喉咙。她插得很深,又乱搅了一气。看得出,她是真不想活了。老顺们忙将她送进医院,折腾了几天,她的命虽保下了,脖子却歪了。
老见那歪脖子女人阴阴地望老顺家庄门,兰兰心里直发毛。
她想,脸丢到娘家门上了,还有个啥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