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顺身上的肉嘣嘣嘣跳了一夜。根据经验,那肉一跳,准没好事。他怕丫头听了那句“死了死去吧”后想不通,真寻了无常。次日一大早,大头也叫他去说服兰兰回家,那洞里聚的人一多,大头就怕出事,老顺就和老伴去金刚亥母洞。
兰兰先看到了妈。妈老了,鬂角的头发白了,眼球跌进崖里,鹳骨高突,皱纹密布,鼻洼里汪着清涕。妈是个爱干净的人,向来注意形象。那清涕,就很扎眼。
爹垂了头,坐在椅子上,没望她。从感觉上,兰兰觉得他还记恨自己。但兰兰理解爹,爹是个老实人。爹即使在恨铁不成钢时,仍会爱自己。有多恨,就有多爱。
兰兰很想扑入妈怀里哭。这镜头,在不经意时,就会在脑中显现。可现在,兰兰的心里木了,木得像没有黄毛柴的沙洼。那哭的念头也没了,就垂下眼,等妈发话。
听得妈说;“你瘦了,吃得饱不?”兰兰说:“能”。妈问:“睡呢?挤不?”兰兰答:“不挤。”
妈却说:“我们想通了,那婚,你想离,就离。天下的好男人又没叫霜杀掉。离了,你嫁人也成。不想嫁,妈养你个老丫头。家里又不缺你一碗两碗的饭。”
老顺望着脚尖,也说:“我想通了。你们的事,老子不管了。老子又不能跟你一辈子。我想通了。”
兰兰觉得很怪:这话题,明明是自己的事,却觉得与己无干。但爹的话,是对自己离婚最开明的态度。爹已向自己妥协了。怪的是,她心如死水,不起一点波纹。
老顺又说:“丫头,你瞧,想通了,回去,重打锣鼓重开展,好好过日子,想咋就咋,老子也不逼你。”
妈高兴了,说:“对,那金刚亥母,心里有就有,也不在形式。”老顺没说啥,但那堆皱纹动了动。
兰兰说:“你们先去,叫我想一想。”
她转身进了洞,心里突地悲了,想:“我想不通,我行个善,修个行,碍了别人啥路?”泪哗地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