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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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兰兰哭了一阵,把心头的淤积泄了,心空荡了许多。她一有了牵挂,安详氛围就没了。这修炼,需要出离,要是掺了别的情绪,觉受就成了日光下的霜花儿。咋修,心也静不了。

亥母,救救我。

自见了爹,兰兰没了宁静,没了空灵,没有那笼罩在心头的神秘氛围。诸般烦恼,趁机袭来。

神婆也按爹妈的心意劝她。自打大头代表政府一干预,神婆的狂热也渐渐退了。也许她发现,当人们真正信金刚亥母时,就不信她了。神婆生意是越来越淡了。她的舌头像安了轴承,话也由了她的需要说。兰兰想,神婆虽当了神婆,看来并不信神。那神婆,仅仅是个职业而已。

金刚亥母洞失去了以前的清静。三个女人一台戏,多了是非。每日里,都为些鸡毛蒜皮闹别扭。那原本人迹罕至的岩窟,现在成了传闲话的所在。兰兰和黑皮子老道的闲话就是从那儿传出的。

渐渐地,由信仰而生出的那晕圣光没了,人们都露出了本来面目。修行者已分为几派,为争一些小名小利,各派间常生事端。打七也停了,每天只是应卯似的修上一座。多数时辰,都在闲聊。

兰兰想,人真是怪物,高尚时比啥都高尚,卑劣时比啥都卑劣。前些时,谁都是节妇烈女,都庄重了脸,虔诚了心,只差向亥母剖腹表忠心了。那高贵一旦倒塌,却一个比一个龌龊。

新奇感一过,诸般热恼趁机袭来。月儿妈第一个生了退转心,并开始影响别人。她不想吃的饭,一定要撒进沙子的。也许她想:要是真有报应的话,也是法不治众的。

众人既生了疑,后来的修炼,感觉就与以前不同了。念那心咒,也全无感应。凤香悄声说:“那感觉可没了。想来金刚亥母怪罪了,把功收了。”月儿妈说:“人家金刚亥母,才不在乎呢。人家成佛了,再在乎,就跟俗人一样了。”

兰兰暗笑,想:她是为自己铺路呢。她很想说:“人家金刚亥母,当然不跟你一般见识。可那护法神说不准,稍稍使个坏心,你这辈子就完了。”这话,以前神婆老说。哪知,这次,神婆却说:“那话儿,看咋说。佛法讲究一切随缘,也没见哪个不信的着了祸的。”

兰兰明白,她要打退堂鼓了。想当初,神婆接受灌顶,并不全是信仰,只想借此谋些福来。兰兰想:亥母呀,看看你的弟子们,咋是这副嘴脸?心突地悲了。

兰兰想,这信仰,说牢实,比铁牢实。说不牢实,一风就卷倒了。但扪心自问,大头们一吓唬,自己竟也泄了底气,不由长叹。……瞧,洞里的一切都扎眼了。当初,金刚亥母占了心,荆棘窝也成了净土。现在,人不顺眼,境不顺眼。霉味时时旋来,空气也很潮湿,黏糊糊带点儿腥味。这空气,不知在月儿妈们的肺里旋出旋进多少次了,一想,兰兰就反胃。看来,与其说是亥母度人,不如说是人需要亥母。有她心里实落,没她心里空荡。那是心里的大树呢,大树底下好乘凉。心里有了亥母,烦恼就没地方放了。

可现在,一切都变样了。

月儿妈问神婆:“亲家,你天眼开,你说实话,有没个金刚亥母?”这话,若在以前,是十分的大不敬。神婆沉吟道:“这话,看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说没有吧,人家的香火燃了千年。说有吧,谁也没见过。”

月儿妈来了精神:“谁也没见过?”神婆抿抿嘴唇,又说:“也有人见过,或在禅定里,或在梦里。诚心念那心咒,倒有不少灵验,有病的病愈,求啥的应啥。可不应验的,也多。这事儿,我也嘀咕呢。”

兰兰的心灰了。这些日子,亥母已成为生命支柱,苦也由她,乐也由她,生也为她,死也为她。是她,给了宁静,给了超然,为她苍白的生活添了色彩。为此,她感激神婆,视神婆为导师。可如今,神婆竟说出这号话来。若是连神婆都嘀咕,别人会咋想?

兰兰流出了泪。那泪,泉一样涌,咋擦也擦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