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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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一大早,白狗把猛子叫出庄门。见他一头冷汗,猛子惊问:“你病了?”白狗苦笑道:“也算病吧。……不,比死还难受,知道不?秃子女人彻夜嚎,跟折了崽的母狼似的,瘆怪怪嚎。”猛子道:“秃子咋招了?”白狗叹道:“进了那儿,想不招,也由不了他。人家想要个啥口供,总能弄出个啥口供。王秃子又不是铁身子。……老子想好了,汉子做事汉子当,我投案。我光棍一条,没啥牵扯。秃子若判了刑,会一家子死人。那婆娘得肝炎多年,都硬化了。”

一听他要投案,猛子的舌头麻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上回,哥一死,爹妈天塌了。我要是……他们咋活?”白狗笑道:“你不投,我一人承担算了。杀也一人,剐也一人。若是罚款,你就卖了黄豆,能顶当最好,顶不了,你出些。”猛子放心了,一拍胸膛:“成哩,没问题。剐骨头卖肉,你我平摊。”白狗说:“我一进去,就攀扯大头贪污的事。我要是攻成了,你把嘴夹紧。攻不成了,你也在外面闹,争取叫大头撤诉。解铃还得系铃人。能救我的,只有大头。”猛子又说:“没问题。我等你一个月,若没动静,我也攻。”白狗说:“你放心,打死我,我也不会供出你。你把心放到肚里,大了胆子,铁了心,整。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拼他个鱼死网破。我坐牢,他也逃不了。那账,一查就明。斗大的石头,打磨眼里进哩。他想寻个路数儿,也没那么容易。”又说:“那黄豆,我分出来了半斗,埋在我家门口的土堆里,当赃物。剩下的,仍埋在那儿。你瞅个机会,卖了,钱交给我爹赎我。别忘了,一月后我若出不来,你就到乡上告状,多挂络几个人,他们不处理,你们就进城,坐在市政府门口,闹。”

猛子嗯一声,心突地热了,说:“白狗,你真是条汉子。这辈子,我交定你了。”白狗笑道:“啥汉子?我也怕挨打。可我心软。人家无毒不丈夫,我心软,算啥汉子?”

然后,白狗就去投案。警察不信,白狗就带了他们,在土堆里挖出了赃物。虽只有半袋,但确实是“金豆子”。白狗妈露出“天塌了”的可怜相,骂:“挨刀货,又不缺吃,又不少穿,咋干这号没脸的事?老娘少说,也有十几石麦子哩,你想干啥,明说。早知道他是这号丢底典脸的贼骨头,早一屁股压死喂狼了。丢人不如喝凉水哩。明理的,知道儿大不由娘,不明理的,还当老娘也喝贼汤呢。”狗宝说:“我们又没说你偷,你着啥急呢?”他这一说,反叫人觉得这女人做贼心虚,才喋喋不休呢。

白狗爹老狗般蹲在庄门旁,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色。

白狗吼道:“老子承认偷了,但老子是替天行道。他大头,榨了多少血啊?每年的水费占了多少?你们算过没?那么多卖窝子的钱,到哪儿去了?还有那卖地的回扣?你想黑馍馍盖天窗呀?”

大头虎着脸扑上去,扇白狗几个耳光:“你个杂种,你当贼还有理了?”白狗的鼻血流了出来。他瞪着眼,边啐边吼:“大头,你再动老子一下,老子就杀你的儿子。你以为老子不敢?就算老子坐牢,出来后,老子照样杀。你驴日的,再动老子一下。”大头又扑上去,却叫会兰子拦住了。白狗哈哈大笑。

在远去的笑声和尘埃中,人们沉默了。白狗的话,像一粒粒石子,打在他们的心上,便不约而同地相互望望。猛子说:“不管咋说,这白狗,有骨头,有脑髓,有三分男气。”却没人应和。

狗宝尖声道:“啥骨头啊?贼骨头。叫人抓住了,啥话不会说。贼不犯,是遭数儿少。谁知道以前队里的树啊,是叫人报了仇呢,还是叫人解了恨。”有人应和了:“就是。”

狗宝是村长的跟屁虫,谁当村长跟谁好。老顺很反感,就说:“话也不能那么说,丢树的时候,白狗才几岁?”狗宝尖声尖气地说:“谁知道呀?几岁的不成,几十岁的呢?”

白狗爹跳起身,走上前来,指着狗宝说:“你驴日的再吱吱,再吱吱。他儿子是他儿子的事,你提老子干啥?老子把你的牙敲掉!”狗宝慌了:“我没说你呀。谁又说你来着?”

白狗爹黑着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也用不着望笑声。谁也保不住妻贤子孝。你们要是想喧,走,请到我的大书房炕上,慢慢喧。你们要是不想喧,那就各回各家。少在人家的门上辱臊人行不行?”

众人都觉脸上无光,就讪讪地散了。

猛子却心神不宁地嘀咕:白狗那家伙,会不会挨不住打,把我给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