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
人生经历过的每一个阶段,都会留下对声音的记忆。一首老歌能将人带回“激情燃烧的岁月”,父辈们一段深含哲理的教诲会让人铭记一生,而大自然留给人的声音同样会久久萦绕心间。
有一种声音,它特别能唤起我童年时代的记忆和对农村生活的眷恋,那就是曾经遍布田野的蛙鸣声。
凡经过启蒙教育的孩子,都不会忘记《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这个简单又充满温情的童话曾一度让我费解,水沟里那群通体墨黑又长着尾巴的小蝌蚪怎么会同着装鲜艳的“青蛙姑娘”挂起钩来呢?原来,自然界也有“女大十八变”一说,难怪小蝌蚪找不着妈妈哪!
在自然界,青蛙并不是什么稀罕动物。在我的孩提时代,农村田野里多的是青蛙,房前屋后、田间河边、树林草丛随处可见。这些活蹦乱跳的“精灵”们,不但给大地带来生机和活力,也为农家传递着丰收的福音。
最容易发现青蛙的是屋后的水洼边,那里滋生的小飞虫是青蛙的最爱。青蛙的捕虫技术十分了得。它先是静静地趴在草丛间,后腿蜷着跪在地上,前腿用来支撑,张着嘴巴仰着脸,肚子一鼓一鼓地等待“猎物”的出现。一旦有小飞虫在眼前晃动,青蛙就会猛地向上一蹿,迅速弹出舌头,准确地将小虫卷入口中,然后又稳稳地落到地上,照着原样坐好,等待着下一次“轮回”。它那傻傻蹲坐的样子常常让我忍俊不禁,而敏捷的捕虫动作又令我十分佩服。于是,我和小伙伴们也常常模仿青蛙捕虫的动作玩耍,但往往不得要领,要么跳不起来,要么动作走形,要么落下时四脚朝天、脑袋“开花”。最终,只能自叹不如!
青蛙是两栖动物,对水有一种天生的缘分,平时一般生活在水中或潮湿的地方。江南一带栖息的蛙类有很多种,以虎斑蛙最常见。虎斑蛙除了肚皮是白色以外,其他部位多为黄绿色,背部有三道白印条,还有虎斑纹,看起来像穿着一件“迷彩服”,其实,这是青蛙天生的保护色,是迷惑对方、保护自己的一项独特本领。
为了防御众多天敌的侵扰,除了迷彩伪装外,青蛙还有非凡的运动技能。每当有人靠近或危险降临,那些生活在河边草丛中的青蛙,就会迅速地跃向河面,入水、蛙泳、冒头……然后又爬上浮在河中央的水草中,让入侵者鞭长莫及。而那一连串的高难度动作都是在毫不费力中一气呵成的,因而,就连模仿它的游泳好手们也会恭维不止。
曾经是青蛙“天敌”的我,还多次领教过它的另一种御敌“绝招”。为了捕捉那些个头特别大的“青蛙王”,我会躬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它,但还没等我纵身一扑,青蛙已高高跃起,伴随着潇洒的动作,屁股处会突然射出一股急流,往往恰中好射中我的脸部,让我猝不及防,不知是突然的缘故还是那股急流的成分因素,反正,此时的我肯定是头晕目眩,等快快清醒过来,青蛙早已不知去向了,几次折腾后,我可再也不敢贸然行事了。
青蛙带给我童年的最大乐趣莫过于它那美妙、热闹的鸣叫声了。随着春天的到来,青蛙开始从冬眠中醒来,蛙鸣声也伴随着出现。可能是刚刚苏醒的缘故,此时的蛙鸣声显得单薄又稀少,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咕呱、咕呱”的叫声,时间也很短促。当然,如果有一只叫,旁边的也会随着叫几声,听起来好像是在相互问候,又像在对歌,很有情趣,也很有韵味。只有天气进一步转暖后,青蛙的鸣叫声才会渐渐多起来,频繁起来。
青蛙叫得最欢、最热闹的,往往是在大雨过后。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青蛙“咕呱、咕呱”地响成一片,叫个没完,那声音几里之外也能听到。尤其是到了晚上,叫声显得更响,传得更远……
因为是蛙鸣声诱人的缘故,我曾好奇地琢磨过它。有科学工作者指出,青蛙头部两侧各有一个声囊,可以产生共鸣,鸣叫时,咽喉下部还会鼓出一个大气泡——鸣囊,从而放大叫声。体形小的品种频率较高,大的则相对从容。蛙类的合唱并非各自乱唱,而是有规律的,有严格的分工,既有领唱、合唱,也有齐唱、伴唱等多种形式,互相之间配合密切,彼此呼应,是名副其实的高水平。青蛙喜欢合唱是因为合唱比独唱优越得多,合唱里包含的信息多,声音更加洪亮,传播得更远,更能吸引同伴。看来,青蛙真的是天才的“歌唱家”。那气势磅礴的大合唱,分明奏响的是“田园交响曲”,又仿佛是昭示田野丰收的赞歌!
在缺少音乐和娱乐的年代,青蛙的“歌声”无疑是我身边的天籁之音。就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蛙鸣声中,我在农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慢慢地长大成人。
近日,我又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了蛙鸣声。于是,在一个雨后的傍晚,我驱车四处寻找,终于在城区边缘的一个小山旁,找到了一个理想之地——弯曲的小河,河中的水草,河旁的小树、草丛,这里有我儿时听蛙鸣声的所有条件。我在空旷的田野中,找到了紧挨小河的渠道头,在石块垒成的渠壁上轻轻地坐下,静候着“大地音乐会”的开奏。
大致一支烟的工夫,不失所望,那只领头的青蛙起了个“调”,渐渐地,跟随的多了起来,一会儿,小河的四周便响起一片蛙鸣声。我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到河的中央,石子一落下,蛙鸣声就戛然而止,四周便寂静一片。然而,过不了多久,终于有一只青蛙忍不住了,带头发出一声“咕呱”声,接着,其他的也紧随其后,一声、两声、三声……顷刻间,又响成了肆无忌惮的一片蛙声。像是尽情地欢叫,又如忘情地释放。置身其中,近处的、远处的、左右前后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恰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知道,这是乡村最古老的旋律,也是大地发自内心的呼唤。随之,我也进入了童年的遐想,沉浸在儿时的欢乐中。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熟悉而又悦耳的蛙鸣声,其实就是大自然永远弹奏不完的美妙音乐,一首恬静又和谐的田野之歌、生命之歌!
(2009年5月11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