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勤朦胧之中,正与李师师、赵元奴相会,耳傍一阵喧扰,连忙警醒。起身看时,却是依旧睡在客栈床上,哪里有美人的影子?倒是外厢正有人在说话。
李义勤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倒又想不起来。只听那声音道:“小哥儿,陈东昨日曾与你家公子交谈,李公子一番话,让少阳如醍醐灌顶,今日特来登门求教,既然李公子还未曾醒来时,少阳便在此恭候就是!”。
随即顺娘那清脆的声音响起,“陈东?难道是世代以诗书传家,人称丹阳狂生的陈东陈少阳?”
李义勤再次听到陈东之名,心中只觉得好笑,这个人,当真有趣,被人骂了一顿,居然还对上脾气,又找上门来了,正要装作安睡,好让顺娘将人给打发了。忽又想起来,顺娘不过是个山野村姑,居然也听过此人姓名,只怕这个陈东还真非一般人。躺在床上,并不出声,苦思了片刻,心中忽然念道:难道是此人?
门外,虽然顺娘已知道陈东姓名,依旧执意阻拦,只推阻自家老爷尚未醒来,无意见客。陈东虽然有心留下来,但是客栈人来客往,外房顺娘又不许落脚,无奈之下,就要起身告退。
里屋内,李义勤心中正在思量这个陈东倒底是谁,听了门外的动静,便叫了一声:“顺哥儿,快与我去前面打些水来!”顺娘听了李义勤的话,倒是十分乖巧的应了一声,丢下陈东,自去了前面。
陈东正在转身要走的当儿,听得李义勤的声音,不禁又转了回来,高声道:“李兄,在下陈东,昨日偶然听得李兄一番话,今天特来求教。”
李义勤有心探探对方的底,听得陈东搭话,接口就问道:“陈东?可是以贡士入太学的陈东吗?”
外间的陈东回道:“正是!正是!惭愧!惭愧!”那声音清亮自豪之中,夹杂着一分不甘。
居然是此人!李义勤心中顿时活泛起来!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完全以水浒为背景的世界,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比如这个陈东,便是水浒中从未出现过的人物。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陈东,字少阳,丹阳人,诗书世家,以贡士入太学,为人洒脱,敢直指朝廷奸佞。这个人并未做过什么高官,也不是大将军。之所以在历史上留名,是因为“靖康之乱”时,此人领万民伏阙请愿,诛杀“六贼”,又迫得宋钦宗将李纲、种师道官复原职。
李义勤想到此处,心情倒有些激荡起来。若是陈东真是历史上那个人,那可以说得上是宋朝的“愤青”了。不过为人直言仗义,颇有豪爽侠义之风,值得结交。此时既然送上门来,自然不能放过。
顺娘得了李义勤的吩咐,早已准备将洗漱器具准备好,打了水过来。趁着李义勤梳洗的当儿,早去让客店将早点准备了过来。李义勤本来要请陈东进来边吃边聊,不想陈东怎么也不肯进来,反而在得了李义勤承诺之后,便去了前进楼下的大堂里去等了。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毕竟古人的风俗,倒底如何,此时的李义勤心里也没个底。
倒是顺娘,神情有些落寞。李义勤心念一转,立即明白过来。轻轻拍了一下顺娘的脑袋,道:“快点吃罢,等会一起出去玩,京城这么大,一天半天的,可玩不过来呢!”顺娘听得这话,面上立即转忧为喜。
李义勤也不多说,只在一旁看着顺娘如穿花的燕子般,收拾好了一切,这才领着这小厮打扮的丫头出了门。
陈东虽然候了半晌,却并无半点不耐之色,反而满面欢欣的迎了过来。这一切,落在李义勤眼中,心中不禁又对陈东高看了一分。
事实上,陈东自称“丹阳狂生”,平日确实有些眼高于顶。当今朝廷上,几大权臣都被陈东指名道姓的说过。不过宋朝自开国以来,文人地位就高人一筹,对文人的言论一直比较宽宏。而且陈东出自诗书世家,既有真才实学,又算得上是一方名士,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蔡京等人,纵然听说了,也不愿为了一个陈东,得罪了整个仕林。陈东性情虽然有些狂妄,也不过敢骂骂权臣奸吏,至于皇帝,那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因此听了李义勤的一番话之后,心底有着从未有的变化。回去将李义勤的一番话,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既觉得有些大逆不道,又认为实在有些道理。实在忍耐不住,这才一大早就找上了门来,好向李义勤讨教一番。
此时一行三人出了门,顺娘毕竟是孩子心性,虽然知道这陈东是个大人物,却早被开封城的繁华热闹,吸引了注意力,不住的东看西望。
李义勤虽然想结交陈东,却又怕顺娘有失。待想拦着顺娘时,又怕扫了这个丫头的兴。便嘱咐顺娘走慢些,去前面找些好玩的所在。自己和陈东跟在后面,边行边聊,这才看顾过来。
李义勤心中虽然对于赵宋官家并无半分忠心,但却再也不将昨日那一番话拿出来说了。毕竟身处时代不同,这点觉悟是必需的。倒是陈东,在思考了一夜之后,对于忠孝之说,似乎又有了一些新感想。
对于这种情况,李义勤自有一套应对之词。又将小时候学得那几句‘民贵君轻’的儒家论调拿出来,虽然有时自家也解释不清,不过这些理论,在现代社会,早已有自己成熟的体系。而陈东所受的正统儒家教育里,却很少涉及这些。此时听在耳里,便又是一番感触,只觉得李义勤学识果然渊博。
陈东要心中要消化李义勤的这些言论,有时难免接不上话来。李义勤也就不去管他,自去看顶前方的顺娘。
顺娘孩子心性,只看哪里人多热闹,便往哪里挤。此时见着前方瓦棚里,一大群人乱哄哄的挤在一处,也不知有什么热闹。想要进去时,人小力弱,只能围在外面团团直转。
李义勤将顺娘的形象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将手中扇子,左戳右打,下手也不重专挑这些围观人的麻筋。不过片刻,将顺娘面前打开一条路来。
顺娘见前面的人纷纷让路,急忙向里挤去。待顺娘挤到里层时,人群早又赶了上来,将后路填满。
李义勤要护着顺娘,也就顾不上陈东了。此时挤了进来,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中间的一个空地上,一名四十来岁,罩着件青色布衫的中年男子,此时手中正摆弄着一截尺来长的竹棒。男子面前,摆着一个约有四尺高的台案,铺了块麻布,几只大小不一褐绿的小龟正在那爬来爬去。
那中年男子口中不知念叨些什么,不过片刻,那几只小龟,便依着大小一字排开。周围的观众,看得新奇,叫喊声不断。中年男子又将竹棒一挥,乌龟又依着指令,从左到右,各自翻了个身,憨态可掬,这一来,更引得周围不住叫好,就连李义勤也被吸引了目光。此时中年男子停下手来,笑着看向四周看了看,却不再指挥小乌龟了。
众人正看得起劲,男子停下手来,向四周看去。有那知趣的,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纷纷掏出铜钱来,向中间的台案上扔去。就连顺娘,也忍不住将李义勤给她的零钱,扔了过去。案上的铜钱越来越多,周围也就掷钱的也就慢了下来。
男子也估算着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个小鼓来。挥着手中的竹棒,连敲了三下。只见那几只小龟闻声而动,从大到小,一个个的往上爬叠。小龟模样憨痴,动作却甚为灵巧。不过片刻功夫,几只小龟便叠在了一起。最上面那只,竟竖着尾巴,在龟背上倒立起来。众人看着,不禁哄然叫好。那男子听了叫好声,亦是神色得意。
这时就听一个声音道:“果然养得好龟,让人看了心喜,给你些银钱,龟却是买下了。”声音过去,人群早已分出一条道来。当先一人,随手丢了几个铜钱,便要去拿那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