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当山西巡抚时,府中轿班有个人叫张彪,山西榆次左辅村人,虽说出身贫寒,但相貌生得不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且有一身武功。有一次,张之洞出外巡视,绕着弯曲的山路行进,青藤缠绕,古木参天,途经一座寺庙时,忽然跳出一千人来,领头的是个身高七尺的壮汉,迎面拦住张巡抚的轿子,拍着扶手板大声喊冤。护卫巡抚的侍卫上前去拦,下手重了点,将壮汉摔倒在地,跟随而来的那些人不答应了,呼拉拉出手,竟与巡抚的侍卫们对打起来。此时江南刚发生张文祥刺马案不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张之洞躲在轿中不敢探头。双方打了一阵,侍卫中有人体力不支撒腿逃跑,这只“领头羊”启发了其他人,打斗中的侍卫们一哄而散,比喊了口令还整齐,只剩下张之洞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轿子中束手无策,不知将面临怎样的灾祸。
正在危急时刻,轿班中跳出了张彪,抽出抬轿的杠子,秋风扫落叶似的朝那群人打去。穿鞋的怕赤脚的,胆大的怕亡命的,那群告状的人见忽然跳出了这么个勇夫,一个个抱头鼠窜,迅速作鸟兽散。先前逃跑的侍卫这才纷纷回来,张巡抚的官轿终于解围。
经历了这场风波,张之洞意外得到了一员爱将,他将张彪在巡防营补了名字,提拔他做了哨官,替他起了个别号叫“虎臣”,派为贴身马弁,当做自家人一般看待,即便出入上房亦不避忌。
张之洞一生共娶了三房妻子。元配夫人石氏去世时还不到30岁;续弦夫人唐氏也在34岁那年病故了;第三任夫人是名翰林王懿荣的胞妹,娶过门没几年又命归黄泉。此时张之洞已人中年,接二连三的丧妻之痛使他心灵大受打击,到太原城著名的寺庙玄中寺求卜算卦,一位高僧认为他命太硬,不宜娶妻,若要自己的女人长久,唯有不居夫人名分方可。
经高人指点,张之洞从此便断了娶妻的念头,以偷情和泛爱为乐事,张府中的那些丫头、使女,只要模样长得俊俏的,个个都是他的进攻对象。张之洞身边有两个丫头,一个叫远山,一个叫近水,经常被总督宠幸,张之洞死后,有人作挽联云:“魂兮归来乎,星海云门同怅惘;死者长已矣,远山近水各凄凉。”星海、云门是张之洞的两个得意门生,联中巧妙嵌入四个人名,妙趣天成。
在张府众多丫头使女中,有个名叫李宝珠的,生得端庄大方,说话办事均很得体,像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张之洞本想将其梳栊,可是遭到宝珠婉拒,张之洞和颜悦色问她:“你需要什么?”宝珠落落大方地说道:“老爷,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名分。”这一点恰恰是张之洞所缺的,只好摇头苦笑:“这世上的女子,什么样的都有,真是千奇百怪。”风月场中有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张之洞之于李宝珠,就是这种偷不着的感觉,因此反倒对她另眼相看。
李宝珠想要名分,张之洞便想到了张彪。有一天,在后花园里,张之洞将想法说了,宝珠半天没吭声。不说话就是默认,过了几天,张之洞把张彪叫来,口称九姨太有个干女儿,待字闺中,要许配给他。张彪听了哪有不领情的道理?赶紧给张之洞下跪行礼,拜总督大人为干岳丈。当年秋天,张彪娶李宝珠为妻,张府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张彪成了张之洞的“干女婿”,也因此得了个尊号:丫姑爷。
仰仗干岳丈的提携,丫姑爷一路官运亨通,张之洞任湖广总督时,张彪实授提督,掌管湖北全省兵权。袁世凯天津小站练兵,取名北洋;张之洞也在武昌练兵,取名南洋。负责练兵的即为武进士出身的张彪。后来担任民国大总统的黎元洪当时就是张彪的部下。
辛亥革命爆发之时,张彪是第八镇统制兼防营提督,他带领士兵负隅顽抗,无奈起义的新军攻势太猛烈,又听说总督瑞徵已钻墙出逃,下落不明,张彪带兵从司令部仓促撤退,在近代史上留下了狼狈不堪的一笔。
辛亥革命后,其部下黎元洪先后7次请他出任湖北军政府都督,均被严词拒绝。这个晚清遗老倒是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先是跑到了日本,隔着海岸观察风声。民国初年,清王朝的遗老遗少实际上仍然盘踞着半个天下,前朝的达官贵人甚至还能享受到政治上的荣耀和经济上的特权,于是张彪又悄悄溜回国来,隐居天津办起了实业。
张彪在湖北担任军界要职期间,曾有他“吞蚀军费百万”的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张彪的富有倒是真的,他在天津某纱厂投资人股,又在西郊以极低廉的价格买进600多亩碱地,一眨眼工夫地皮升值变成了黄金。经过几次倒腾,张彪成了名震津门的大富翁,他斥巨资在日租界修建了一幢大型游艺场,命名为“露香园”,后改名为“张同”,名花异草,古树参天,是天津闻名遐迩的一个景点。近代史上的许多著名人物都与张园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孙中山偕宋庆龄北上,在天津的下榻之处就是张园:末代皇帝溥仪移居天津时入住的也是张园。张彪为了表忠心,特别订制了全套欧式家具,连溥仪也夸赞不已:“这里要比紫禁城舒服得多!”
张彪一生除了元配夫人李宝珠外,还娶有3位姨太太,留有8子9女。到了晚年,行武出身的张彪已经完全改变了往昔的形象,他像一个绅士,戴着礼帽,提着手杖,含着雪茄烟,悠然自得地走在张园附近的街道上,过去的那些记忆离他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