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苍狼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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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荒原浴血(6)

陷阵军的到来令整个战场局势迅速发生逆转。气势如虹的他们,远在两百码外就向着诺恩人的阵营倾泻下一阵暴风骤雨的远程打击。惊惶未定的诺恩士兵,甚至仅仅只是看到对方的军旗露头,就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得翻滚在地。他们不曾想到,对方在干掉了自己一整个万人团之后,还能有那么充裕的射击力量。

“侯撒(防御)!”目睹同胞的迅速减员,恩图尔不得不放弃“诺恩勇士永远都是进攻者”的想法。

诺恩人的阵线迅速向后收缩。而得到援军的靖节军战士们则信心大增,战意正高的他们甚至对着狂战士劈头盖脸的猛砍,一点也不把对方的体格和格斗技巧放在眼里。军长罗恩更是振臂高呼:“弟兄们,援军到了,大家奋勇杀敌,把咱们的司令官救出来!”

“咱们的司令官”,恩图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毕竟还是有一张王牌的,于是同样高呼道:“古伦米奈(大军后退)!”

但是恩图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退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原本钉在诺恩人阵营中的重装步兵,出于自保和克制对方,才不得不结成六个龟阵进行抵御。现在压在他们身上的重担解除了,这些精神和肉体都得到解放的困兽,再一次露出了凶利的爪牙。

而且,这些绝处逢生的勇士们所处的位置,比在前线时更加致命。

如果说前线战斗时的重装步兵是啃在敌方皮肤上的野兽,那么处于敌人收缩圈内部的重装步兵,则无疑是啃在对方脏腑乃至骨子里的蛊虫。

迫于陷阵军的箭雨和靖节军的步兵,诺恩勇士们必须是倒退着撤退。这意味着他们收缩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是暴露给重装步兵的。而为了防御和躲避箭雨,并积聚己方的战力,他们需要把阵线布置得尽可能地紧凑。

这意味着龟阵里的重装战士们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机械式的“刺——收——刺——收——”,就能对经过的敌人造成持续稳定的杀伤。

恩图尔的脸色气得都发白了。这些“乌龟王八蛋”在他的路线上肆意制造减员,但他的部队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火油没有了,标枪没有了,重剑、利斧和战锤就算有,自己的勇士们恐怕也是挥不动了。

但是这依旧不是恐怖的全部。就在恩图尔信誓旦旦地以为,他能借助萨娜为人质扭转战局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持续而猛烈的雷鸣一样的声音。

杨沈带着他幸存的四千骑兵再一次回到了战场。这一次,他们不再选择和诺恩步勇硬碰硬地死磕,而是把目标放在了断对方的后路上。而且,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提前解救出了被困的萨娜,以及一群数量可怜的亲卫和一三六军团奴隶后勤军。

当靖节军的重装步兵和陷阵军的重装步兵完成合流,再一次完成里外三层的铜墙布置,恩图尔和他的狂战士,乃至整个诺恩军团,已经无可避免的崩溃了。

前有无敌的阵型迫压,后有骑兵来回割草,诺恩蛮兵们战意全无,纷纷选择了从两侧逃跑。

这一次,郁离枫不再理会他们的离去。夏伯阳的宣武军骑兵营就在后方等着他们,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活着返回克林腾。

剩下来的战斗根本称不上战斗。弓箭手、重步、轻步和骑兵的混合打击,让恩图尔直属部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为战友们报仇的愿望,驱使着帝国士兵们将他们的残酷无情彻底宣泄。就在大军完成合围后的十分钟,恩图尔几乎就要是一个光杆司令了。他自己和他身边的二十来个诺恩士兵,还是因为萨娜的指示才得以留下来的。若是不然,包括恩图尔自己,也会被愤怒的将士们彻底直接,变得骨肉分家。

“你们……”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帝国士兵,望着身边残缺不堪的同胞尸体,恩图尔的手,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

“恩图尔!”

跳下白色的军马,萨娜倒提短剑,拨开重装步兵的围阵,大步走向恩图尔所在的垓心,一脸平静地说道:“神灵不会眷顾一个人两次。上一次在克林腾,你杀了我的兄长;这一次,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不错,这一次的克林腾战役,是我输了。但是——”恩图尔的情绪渐渐激动,“论个人的武力,我并没有输给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诺恩勇士是不可战胜的!”

“未必!”萨娜一声冷笑,“在现在的大军里面,就有一个能够胜过你的人。”

“谁?”听到萨娜说他技不如人,恩图尔内心的骄傲被陡然激发,“他是谁?让他出来和我战斗,我要让他见识一下诺恩勇士的厉害。”

恩图尔的视界一一扫过周边,罗恩、林蓿、杨令秋相继被他排除在外,那些人的身手他都见识过,他并不觉得那些人在他面前够看;至于萨娜,在众死士们牺牲后选择退出比武,也足以说明她有多么的不自信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郁离枫身上,因为郁离枫是唯一穿着军长的服装,也是唯一他没见过的帝国“军官”。

“你说的是他?”恩图尔哈哈大笑,在他看来,一个身材和萨娜差不多的男人敢说赢他,那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郁离枫的嘴角微微翘起,并不在意恩图尔的轻视。倒是萨娜自己解释道:“十天前在灰木堡,他当着三千诺恩勇士的面,杀了他们的头领,而且只用了一剑!”

恩图尔的脸上闪过一阵错愕:“菲尼尔?你杀了十四,只用一剑?”

郁离枫这才想到,怪不得当初那个蛮族首领华族语言说得那么流利,而且能讲出那么高深的话。如果说是塔克汗之子的话,那一切都讲得通了。

“的确是只用了一剑。”萨娜的脸上写满认真。

“我不信!”思索良久,恩图尔内心的战意再度燃起,“你一定是用了非常卑鄙的手段才杀掉十四的。年轻人,拿起你的剑,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真本领。”

郁离枫轻轻摇头,压低眉毛说道:“恩图尔,我有没有那个能耐,以后你的族人会见证的。不过你现在的样子,怎么来检测我的本领呢?现在一个帝国士兵都能够轻易地把你放倒,更不要提和我战斗了。老实说,我非常惋惜你,如果你在奔腾帝国,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军团长。”

“诺恩勇士不会向任何试图奴役他人的民族效力!”提到奔腾帝国,恩图尔的狂性再度涌上血气方刚的面孔,“奔腾犯我边境,烧我家园,占我土地,掳我民众,杀我同胞,这样的禽兽之国,诺恩勇士们巴不得天天给它送葬。将来总有一天,诺恩勇士们会踏破肯特山,打进海安城,把你们的帝国和元老会变成灰烬。”

这一声声有力地控诉,竟令奔腾帝国的众儿郎一时无言以对。

除了林蓿冷哼一声:“恩图尔,你又犯过多少诺恩同胞的家庭?你又掳掠过多少同胞的妻女?你又伤害过多少同胞的性命?奔腾作为诺恩的敌对国家,在你看来是禽兽之国,那你们诺恩人自己又算什么?”

恩图尔默然。诺恩部落之间的互相攻伐一直都是最残酷的,林蓿指责的每一条他都做过,甚至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贝伦和卡夫卡,也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旷野的风声,再度送来秋原的寒意。恩图尔感到,自己居然也有了畏冷的时刻了。

“两国相争本来就没有太多的道理可讲,能文争的话又何必打仗!”

尽管多年来一直向要为父亲和兄长复仇,真正面临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萨娜却丝毫没有痛快的感觉。从内心上讲,恩图尔是为了自己的民族在奋战,比起元老会里的很多家伙要让她觉得舒服多了。所以最终,萨娜还是打算给他一个最体面的谢幕方式:“恩图尔,我敬重你是个英雄,不会允许任何人的手来取走你的性命。你自我了断吧!”

恩图尔面色怆然。或许除了父亲,他一直没有在战场上输给过任何人,但是他确确实实的是输给了命运。

那两把剑在铸造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诺恩勇士要用自己的血来祭剑,才能让发出的每一剑都会变得灵性十足。他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把剑的灵性,最后还是以他自己的血作封存。

“瓦尔哈拉——”

随着一声堪称震天动地的呼喊,恩图尔永远倒在了克林腾的荒原上。这个曾经为他带来过荣耀和幻想的地方,如今也把他的荣耀和幻想全部都收了回去,可以说是生得其时,死得其所。

“送他们这群人回去,顺便给蛮王带个信,我想和他做个交易。”

萨娜的声音,一如这荒原的天空,沉郁,苍凉。

为贺羽和柯云举办的葬礼显得简单而郑重。萨娜几乎是以觐见皇帝文钦的礼节向两人行了单膝跪拜之礼。当初是她决定采取出击,导致了一三六军团最终被打成空壳(尽管一三六后勤奴隶军团的作用本身也是炮灰,但是贺羽的死确实太不应该);同时也是她固执地要和恩图尔比武,才导致了亲兵小队长柯云的惨死。“都是多好的帝国儿女啊!为了保护我,你们却丢掉了性命。”萨娜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与自责。

当然,在这一次的战斗里还有很多可歌可泣的儿女。比如那些和柯云一起以死劝谏的亲卫和奴隶;比如那群被油火烧成焦炭,却自始至终没有挪动一下脚步,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叫苦叫痛的重装步兵;比如那些和恩图尔和他的狂战士们拼得惨烈非常,却几乎将对方逼退的轻装步兵……甚至可以说,所有战死在阵前的帝国英雄,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祭奠和铭记。

掩埋和祭奠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黎明;萨娜也一直在两人的墓前坐到天亮。

自祭奠至回营,萨娜一句话也没有讲,整个大军也是死一般的沉寂。不过郁离枫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可能不是什么庆祝和彰扬,而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