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季是饭桌上的活跃分子,一个女孩子,荤笑话一个又一个,有时那笑话简直让我这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都脸红。童克维不怎么说话,可是他一本正经地跟女孩子说调情的话时,你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我是新人,不想多说话,只是猛吃,因为我现在只能在中午把早晚亏下的营养补回来。有一天,董事长王一木问我:“晓天,你能把马荣中那个盘做成那个样子不易啊,他们炒你简直是忘恩负义。”
我很奇怪,就问:“董事长,你怎么知道这事?”
王一木笑道:“我是老龙岗了,再说,我和马荣中、朱之远都是老相识。”
我问:“他们没叫你炒掉我?”
王一木正色地说:“你去告诉你过去的同事,只要是不想在马荣中那里干的,我这里一律欢迎。”
中午,我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李司季坐在沙发上,双脚跷在茶几上,拿出一支烟,童克维立刻上前给她点上。我很看不惯这一套,就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就听李司季说:“咱们都没看出来,办公室真是藏龙卧虎啊,晓天原来是可以通天的人物啊!”
童克维马上接上:“是啊,连董事长都对晓天这么赏识,看起来晓天真是前途无量啊。”
我有些火,就转过身来问李司季:“李经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对我有意见,请直接提出来,用不着这样讲话。”
李司季见我这样说,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那你什么意思?李经理,作为一个部门的经理,你要搞好内部团结,而不是对我进行排斥。以前,你们在保险公司怎么工作我不管,但现在我希望你们不要拉山头搞宗派。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不好。”
童克维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圆场说:“晓天,你反应太大了,我们是开玩笑。”
我冷笑一声:“嘿嘿,你们做保险的思维和别人都不同,这样的话也叫开玩笑?”
陈晓可也在一旁劝道:“算了算了,晓天不喜欢这种方式开玩笑,以后大家注意一些就好了。”
于是众人不再说话,但我知道,我必须快速地做出一些成绩,否则我在这些势利小人的白眼中永远直不起腰来。
然而,事情开始有些不妙,我发现,这个公司的所谓工业区配套商铺不是合法的商铺。因为这块地的性质是工业用地,而且是在工业规划组团中,也就是说,它永远也无法改变功能。而你改变不了功能就无法补交商业地价,补交不了商业地价,你就拿不到预售许可证,拿不到预售许可证就无法到房地产交易中心登记,于是,你就拿不到房产证。
以前在我没来这个公司之前,李司季、童克维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像他们做保险一样,对客户隐瞒重大事实。比如:客户问到预售许可证的问题,他们就说正在办理之中,问地价他们就说已经补了。我跟客户都是实话实说,我给他们分析,按照现在的价格,以及工业用地使用年限,你买的实际上是承租权,而这种承租权这样算下来,你相当于每月只付几块钱,但你出租的价格就要高很多倍了。对于大多数客户提出的工业用地独立产权问题,我都要求公司与客户签一个附加条款,那就是,如果公司届时办理不了独立产权证,需要双倍赔款。
由于我的诚实,我的客户成交很多。其中,一个我在舞厅认识的老大姐,不仅自己买了两间,还把她村里的老姐妹们介绍过来买了七八间。再加上刘杰和朋友买的三间,不到两个月,我就成为部门的销售冠军。
公司的高层王一木、牢自强等人经常到我们这个办公室来说说笑话,不过张楷彬不怎么来,他喜欢晚上约我出去泡妞。
我这人平时为人不张狂,很和蔼,见到谁我都笑眯眯地打招呼,而我的笑又都是真诚的,不像李司季和童克维他们脸上挂着的都是做保险的人的那种职业性的假笑。所以,很快,财务部、工程部、管理部、办公室的许多人都跟我关系很融洽。平时别人不来我们这个部门,但是自从我来到这个部门以后,我这个办公室竟成为许多人喜欢来的地方。听我说说东北的风土人情啊,一些社会趣闻啊,反正,只要我不是出去见客户,或者去现场,我们办公室总是欢声笑语。
李司季还好,由于我的成绩好她脸上有光,还有管理提成,所以整天对我是笑容可掬。而童克维则不同了,见我面总是不阴不阳的,好像我在哪里得罪了他一样。
有了销售,我的经济条件也立刻好起来。现在不用每天吃青菜豆腐了,又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了。不过我还是记住妈妈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有钱常思无钱时,所以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早餐在楼下吃肠粉,晚饭在一个好一点的快餐店吃带汤的快餐而已。
一天,我正签完一张单,在财务室陪客户交款,牢自强过来和我说:“晓天,办公室有人找。”
牢自强表情很奇怪,我说:“等一下,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好了就过去。”他伏在我耳边悄悄说:“你小子等下要请客,而且必须叫上我。”
我回到办公室,见来人却是穆自民和阿撒,今天她们两人凑到一起我是绝对没有想到的。见我进来,正和她们两个聊天的李司季笑道:“晓天,我陪你两位美女朋友聊天,你去赚钱,马上就要下班了,你是不是应该请客啊?”
我看了看表,差不多五点半了。我估计穆自民今天能找阿撒陪她来是怕自己尴尬,而且这个点儿来肯定是想和我一起吃饭。听李司季这样说,我顺水推舟说好啊。我这样做,就是不想穆自民有什么机会再和我说我们俩之间的事情。
我顺便叫了牢自强,下得楼来,牢自强说:“去新登峰吃蛇吧。”我心里明白了,今天用不着我破费,肯定是牢自强要在美女面前装大款了。
老龙岗都知道,新登峰是一个吃蛇的地方。这里的蛇有各式各样的吃法,有椒盐、黄焖、打边炉、炖、生吃等吃法,可将蛇去皮、剔骨、取胆、泡酒等,有时为提高蛇的保健效果,还与龟、鳖、山鸡、中草药等烹饪在一起,使之味鲜。
新登峰是以蛇羹见长,蛇羹一上了席,就难以分辨,其肉远比鸡肉味美。毒蛇更为理想,将银环蛇、眼镜蛇、金环蛇去头剥皮,蒸熟或浸熟蛇身,撕成肉丝,加入鸡肉丝、果子狸肉丝、鲍鱼丝、花胶丝、冬菇、木耳,再加入生粉、菊花,制成蛇羹,便是上菜。如果想量多而丰厚,还可加水蛇、锦蛇,就是“五蛇羹”了。蛇菜花样繁多,除蛇羹外,还有百花酿蛇脯、原盅炖三蛇、三蛇炖乳鸽、炒蛇片等不胜枚举。
牢自强似乎对吃蛇很在行,他在新登峰一个扁铁笼里点了一大条海豹蛇,上秤一称,五斤多。牢自强点点头,伙计便拎着蛇直奔后堂。半小时后一碟油亮亮、黄澄澄、放射状排列的“蛇碌”就上桌了,嗞嗞地冒着热气。
开饭时每人面前有两小杯白酒,部长请一相貌堂堂的伙计在我们面前出示蛇血一杯和蛇胆一个,继而在每人面前的酒杯里分别滴上一滴蛇血和蛇胆,酒立刻变得鲜红和碧绿。牢自强说这种吃法特别补,现在想起来觉得是一种行为艺术。接下来的菜肴却也没什么出奇,只是做法乡野,佐料大胆特别,香气更为浓烈。
三个女人也丝毫没有淑女风范,人手一段“蛇碌”,齐齐亮出雪白的獠牙。待焦香的蛇段变成森森白骨,才弃置骨碟,长舒一口气。
牢自强哈哈笑说:“今天咱们能有幸聚到一起,全得感谢晓天。他今天又有成交,是我们公司的王牌销售员。”
我说:“过奖,完全是牢总和李经理领导有方。”
听我一抬,穆自民和阿撒就开始敬牢自强的酒,说什么以后要多照顾晓天啦,晓天有什么错误请多担待啦等等。
有美女敬酒,牢自强自然当仁不让,很快,一瓶小糊涂仙就喝下去了。于是又叫一瓶,李司季开始跟牢自强喝。我们三个都看得很清楚,李司季绝对想拿下牢自强,眼神那叫个骚啊!
我暗暗好笑,最低级的风骚是放荡,稍微入流一点的风骚是水性杨花,再上一个层次的风骚就是闷骚。骚的最高境界就意味着“大骚无色,大骚无形”。也就是说,大骚基本上是看不出来的。这种女人“出门像贵妇,回家像贤妇,上床像****”。李司季的骚基本是介于放荡和水性杨花之间的,她的风骚写在脸上,含在眼里,但是她没有****那么勇猛、那么主动和不知廉耻。
我心里这个乐啊,本来牢自强是想在穆自民和阿撒面前充一把正人君子的,叫李司季这么一搅和,估计他郁闷死了。
我所能欣赏的女人永远是那种隐忍着的风情,像充气的气球,只有缓慢的膨胀,没有爆炸。不是吓煞人香,是幽香,是闷骚。像李司季这种女人基本能把我吓死。
一顿饭在李司季对牢自强的暧昧中草草结束,我看牢自强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其实很恼火,就是在穆自民和阿撒面前不好意思发作。的确,男人是不会承认一个自己并不心仪的女人赐给了自己一份艳遇的,倘若这个女人极尽暗示之能事,摆出种种挑逗的姿势给某个男人看,对这个丝毫没有被诱惑的男人来说,如何称得上是一种艳遇?
下了楼,李司季说她喝多了不能开车,非要我开车,我故意说:“那好啊,就让牢总把我两位朋友送回家,我送你回家。”
还没等牢自强说话,李司季说:“晓天,怎么好让你冷落你朋友,我让牢总送,你开我车送你朋友,明天把车给我开到公司就好了。再说,我还有工作要向牢总汇报呢。”说完,一把挽住牢自强,身体紧紧贴上了他。
我假作为难,问牢自强,“牢总,你看?”
牢自强想把手臂从李司季手臂中抽出来,可连抽两下没抽动,只好苦笑着说:“就按李经理说的办吧。”
第二天上班,我看见李司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心里想,牢自强肯定是上了贼船了。果不其然,下午牢自强才来,见到我就苦笑了一下,男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有时就能理解一切了。
我相信,牢自强是看不上李司季这种女人的。但是一般男人要是被她看上也很难逃脱她的魔爪。
果不其然,没几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李司季和牢自强好上了。牢自强有一天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我说出去的,我反问道:“作为男人,你认为呢?”他没再问下去。
又过了几天,他请我出去消夜,垂头丧气地跟我说:“我总算搞清楚了,李司季把我们上了床的事情跟童克维和陈晓可说了,然后整个公司就都知道了,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说:“女人的心思我怎么能知道,可能是她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其他人,你已经是她的,别人不准插手了吧?”
牢自强说:“要是这样还好,我就是怕李司季这个女人想通过这事搞什么阴谋。”
我说:“不会吧,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心计?”
牢自强说:“你知道什么,这些做保险的,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关键时候连自己老妈都敢出卖。”
我一惊,说:“没那么恐怖吧,也许她就是爱你呢?”
牢自强喝口闷酒:“她爱我?可我不爱她啊,那天晚上,我实在甩不开她,说实在的,我都有种被她强奸的感觉。”
男人一旦被女人纠缠上就麻烦啦,看牢自强痛苦的样子,我真有些同情。他究竟怎样才可以摆脱这个女人呢?
一天晚上,王一木和我吃饭的时候,问了我一句:“晓天,哪天给你换个工作怎么样?”
我刚刚喝了一口酒,一听这话就问:“怎么?我工作你不满意?要炒就直说,正好要到春节了,我好早点打算。”
王一木说:“没什么不满意,我只是觉得目前的工作不大适合你。先不说了,以后再说吧。”
王一木这人在龙岗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来是某局的第三梯队,因为他娶的那个美人老婆和副局长搞出很大矛盾,于是被贬到下面的企业做老总。没干几年,他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顶下了原来企业的六千多万的债务,相应的,也拿到了原来企业在龙岗的四块地。然后他转手卖掉了其中的两小块儿还了债务,还小有余额,于是就组建了我们现在的公司。而公司这块地还不是原来那两块地,而是他顶下了某无线电公司的债务换来的,即使不开发他都赚,何况他开发呢?
那天临走时他对我说:“你最近要好好找一些房地产方面的书来看。”可是,那时候哪里有什么房地产方面的书呢?我就开始四处找相关的资料来看,但总觉得不是很系统,也不解渴。
就在春节放假前十几天,我正在办公室里看一份隔日的参考消息。上面有一则广州某大学招MBA的消息,我一看联系电话是鹏城的,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对方说,这个班是免试入学的,学费是四万八,学制两年,每周上两天课,毕业发国家承认的毕业证书。我一想不错,要是能读一个这样的研究生学历,以后我肯定能在鹏城找一个稳定且高薪的工作,就不必像现在这样不安定了。
于是,我向童克维请了个假说要出去见客户,又向办公室申请了辆车,自己开着去了设在科技园的招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