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让他坐下,他不敢坐,说:大元帅和军师都在这里,我实在不敢坐,就站在这里向大元帅回禀吧。闯王说:你坐下吧,我们不要讲那么多礼,现在还在打仗嘛。刘宗敏也爽朗地一笑说:咱们江山还没有打下,君臣之礼可已经讲究起来了。还不快坐下!牛佺重新作了一揖,在旁边一把空椅上侧身坐下。
闯王问道:你到袁时中那里,我原没想到他会随你前来。怎么,很顺利么?牛佺起身答道:我随着汉举、补之两位将军破了陈州之后,探听到袁时中就住在鹿邑、拓城之间,我就带着大元帅的书子前去寻找。我到了他那里后,他一听说我是李闯王派来的人,赶快出迎。我递上大元帅的书子,他看完后,就问:‘闯王现在哪里?’我说:‘大军已破了陈州,不久就要去攻开封。因为闯王知道将军驻在这里,所以特派小弟前来拜谒,投下书信。闯王之意,是望将军早日归顺,共建大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他说:‘我久闻李闯王大元帅的威名,可惜无缘拜谒。今日先生前来,实为幸甚。至于投顺之事,我也久有此心,只恨无人引见。现在闯王既有书子前来晓谕,我自然十分感激。此事请先生稍微等候一日,容我和军师们再商量一番。’设宴招待以后,他就同身边的文武人员谈了很久。当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和手下人都一心投顺闯王,并说要亲自前来拜谒闯王。我说:‘现在闯王离此尚远,大约两三天内就要东来,率大军北迸,将军不妨在此稍候,等闯王到了陈州一带,再去谒见不迟。’但是他定要前来,说:‘既然我决心投顺闯王,何在乎这二三百里路程。我们已经商定,把人马移近陈州,等候闯王前来指挥;我自己明天就带领少数亲兵随同先生前去拜谒闯王,也不负了我对闯王的一片仰慕之情。’我看他确有诚意,就说:‘既然如此,就照将军说的办罢。’所以我在他那里一共只停了一天一晚,就同他一齐奔来。闯王心中甚喜,作手势使牛佳落座,又问:到底袁时中有多少人马?军纪如何?他为人怎样?我们这里只听说他有十来万人马,实际上也许没有。又听说他年纪虽轻,倒是有些心思,不是那号随意骚扰百姓的人,所以我心中对他十分器重。牛佳欠身说:我在那里时,跟他的左右文武谈了不少,也看见了当地百姓。据我看来,此人倒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自从崇祯十三年他在开州起义以来,就十分注意军纪,每到一地,不许部下骚扰百姓,不许****妇女,不许随便杀人。他又礼贤下士,对读书人十分尊重,现在身边就有几个秀才帮他出谋划策。他的人马,因有过两次饥民响应,所以也许曾经有过十来万,但多是乌合之众,一经打仗,多数散伙。现在大概只有二三万人,另外骑兵可能也有一千多人。他识字么?闯王问。
略微识点宇。他幼年读书很少,可是起义以来,身边总有些读书人,没事的时候,听他们谈古论今,所以他自己也颇懂得一些书上的道理。虽然是个粗人,说话倒十分文雅谦逊,不似一般绿林豪杰,举止言谈并不粗鲁。刘宗敏插话说:既然这样,他怎么自己不独树一帜,要投我们闯王呢?小侄见他以后,陈之以利害,动之以祸福。还告他说,闯王上膺天命,名在图谶衣食住行。‘十八子主神器’,图谶上说得明明白白。自从十三年冬天闯王进入河南以来,剿兵安民,除暴安良,所到之处,百姓不再向官府纳粮,闯王自己也是三年免征,加上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因此一时应者云集,人皆誉为千百年难逢的汤武之师。如今连曹帅那么有声望的人都已甘愿归附,八大王奉闯王为盟主,大别山一带的革、左五营也是唯闯王之马首是瞻。所以小弟特来奉劝袁将军早早归顺闯王,共建大业。事成之后,少不得封侯封伯,子孙世袭。
他听了我这番话后,频频点头。又同手下人商量一番,归顺之意遂决。闯王问道:他的几个幕僚,都是些什么人啊?牛佺恭敬地回答:他有三个谋士,都是豫东一带的读书人,听说都是秀才。一个叫刘玉尺,原名不详,这些年来一直以字行,大家就称他刘军师。此人三十多岁,颇为健谈,奇门遁甲,六壬风角,样样精通;对兵法战阵,也颇通晓。他这次随着袁时中一起来了。还有一个随着一道来的,姓朱名成矩,字向方。这个人颇有儒者气度,少言寡语,深沉不露。还有一个叫刘静逸,这次随着人马留在驻地,没有前来。李自成听罢,略一沉思,向在座的牛、宋等人环顾一眼,说:你们看袁时中是不是真心归顺?因为我们与他素无来往,今番尧仙世兄前去说项,他不远二三百里要来谒见,倘若真是诚心归顺,那自然是一件好事,我们理应一视同仁,推心置腹相待。但我总觉得我们对此人尚不深知,也可能他看我们的势力大,不得不归顺,心里却仍然顾虑重重。尧仙世兄既然与他深谈过,又一起前来,想必能看出他究竟是否有真心实意。尧仙,你看他是真正怀着诚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