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在《嫦娥奔月》中拂袖翩舞时，真有“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之感；而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则引起了人们的多少遐想——少女的祈祷、瑞士琉森湖上的月光和对意中人朱丽叶的爱语与哀诉。可又有谁会想到，当年梅兰芳还曾用《月光奏鸣曲》为他的《嫦娥奔月》伴舞呢！
这段轶事还是我1981年在檀香山时听说的。那时，接待我的是“海外音艺会”会长徐音，一位年逾八十、热爱中国艺术的老太太。五十年前，她曾张罗过梅兰芳的旅美演出，后来又在为推荐叶少兰的京剧艺术而奔忙。
一天傍晚，当我们在柯尼基大街散步时，她突然用神秘的声调对我说：“告诉你一件谁都不知道的事。在珍珠港事件的那一年，当时我和梅先生都在香港。他的美国朋友梅其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美国少将，也是个‘京剧迷’。为了筹办圣诞晚会，特地托我请梅先生排一个节目……”
“梅其驹要梅兰芳排的是什么节目呢？”
“当时，梅其驹指定由一位美国小姐跳《嫦娥奔月》中的袖舞，但却不能用京剧音乐伴奏，而要用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这真是个难题呀……”
“当时我对梅先生说了这事，他当然感到很为难；因为他从未想到过用西乐为京剧舞蹈配伴，可梅其驹又是老朋友，情面难却，怎么办呢？后来我说，你先听听音乐再说吧，就借了唱片放给他听。梅先生听着听着，从摇头到点头，从皱眉到开颜，最后拍案而起说，懂了，懂了，我可以排了，可以教了！他说，他听懂了节奏，找到了拍子，而一找到拍子，步子也就跟上了。他还告诉我说，中国的舞蹈有规矩，也有功夫——方的不能走成圆的，那就是规矩；蹲着推不倒，这就是功夫。梅先生越说越兴奋，后来干脆站起来走步子给我看。当时他住在中国银行行长冯耿光家，住房不大，他还准备将房间里的床拆掉，家具腾挪开，‘变’出一个‘舞台’来，作日后排练用。我们还约定了排练的日子。哪知道到了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突然爆发，圣诞晚会举行不成，这个精彩节目也就胎死腹中了……”
讲到这里，我们俩同时叹了口气！
不过我想，贝多芬如果知道梅先生的美意，也一定会来参加那个晚会的，因为他可在嫦娥的舞姿中，窥见朱丽叶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