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点劲儿！抬左脚…不不不不不不！左脚！你个笨蛋东西！”
图奇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一根撬棍，从一个空隙塞进布里茨的身下，正指挥着他一点一点拔出那双宽大的金属脚掌。
蒙多和格雷福斯那边他已经确认过了。蒙多气息全无，格雷福斯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如果没有及时救治的话，这口气迟早也是要没的。被蒙多的菜刀背砸中了胸口，肋骨断得七七八八，里面的脏器没被戳烂就已经是万幸了。
忙活了好一阵子，布里茨的双脚终于再次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本来他的身躯就有些锈蚀，加上蒙多医生刚才一阵骤雨般的摧残，他偌大的钢铁之躯竟然透出了一点可怜气。
“小布里茨，这个一直追着我们的家伙终于死了，回去收拾收拾你的宝贝东西，咱们该启程去战争学院了。”图奇已经开始朝着自己住处的方向前行，十字弩就那样拖在地上，显得十分疲惫。
布里茨没有动身。
“人类…这个人类…怎么办……”他用空洞的声音朝着图奇的背影询问道。
“没救了哦~”
图奇甚至都没有转身，只是向后挥了挥手，脚步也没有停留。
布里茨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格雷福斯，呆在原地了许久。不知道他的机器脑袋里是否在回放刚才并肩作战的一幕。最终，他向着格雷福斯的位置鞠了一躬，然后跟随着图奇的尾巴离开。
如果布里茨走得稍微晚一点点，凭他的声波捕捉装置，或许，可以听见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
祖安城南。
时值晌午，秋末的太阳看起来还是一样的毒辣。天上没有云彩，地上都是均匀的金光，但是照在身上早就没有了暖意。城门口稀稀落落地过往着几个人，卫兵倒是尽职地挨个盘问着，毕竟，刁难这些出入的平民是他们主要的财富和乐趣来源。况且这些日子上头发放了两个通缉令。一个是普瑞格斯大人的命令，找一个叫格雷福斯的；另一个是哈特博士的意思，想要抓住崔斯特。两人的画像已经张贴在各个城门处。无论是哪张脸，都代表着一袋沉甸甸的金币。
一辆马车缓缓从城内驶向三城门，马车上有暗绿色丝线绣着的标识。一把斧头和一柄锤子，交叉在一面盾牌之后，这就代表了诺克萨斯。与另外一个毗邻祖安的城邦——皮尔特沃夫不同，诺克萨斯一直同这个邻居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诺克萨斯的理念里，科学与实验，只需要在意是否能产生最后的成果。节制？污染？那是懦夫才去考虑的问题。祖安大部分的实验原料是从诺克萨斯购入，与此相衬，祖安大部分的科技产品也都流入了诺克萨斯。诺克萨斯同时还致力于从祖安挖掘有利于国家建设的人才，以推动两国的关系进展。比如善于制毒的药剂师，研究人体兵器的科学家，还有最近名声渐显的连环杀手。诺克萨斯国家建设过程中的多样性需求，由此可见一斑。
诺克萨斯的马车在祖安并不少见，而且某种程度上，还会得到一些特别的优待。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在马车靠近城门的时候，还是有一个卫兵出面拦下了马车。
拦下这辆马车的，是卫兵瑞里斯。
本来瑞里斯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前些日子有一个蒙面人过来找他，给他了一小袋银币，让他在某一天的夜晚打开城门放走一个人。这是很冒险的事情，如果按照守城军的规矩，这已经够进监狱讨饭吃了。不过瑞里斯最近手头确实有一些紧。他母亲治病的开销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瑞里斯又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所以他留下了那袋子银币，决定冒一次险。昨晚他在寒风中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普瑞格斯提前发布了禁城令。瑞里斯一直在同自己做斗争，如果那辆马车真的来到他面前，他应该拿人钱财尽人能事，还是应该恪尽职守服务祖安。瑞里斯就这么斗争了一夜，等到晨光微亮，另一名守卫来接班的时候，他如释重负。
那辆马车并没有出现。
他觉得本来要潜逃的人已经在昨晚的搜捕行动中落网，自己家里那袋子钱可以理所应当地用来买草药了。于是他冲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觉，起床吃了两片热乎的、抹着黄油的烤面包，哼着小曲来到城门交接中午的岗位。但是在他接过长矛的一瞬间，他看到远方有一匹精瘦的老马迈着步子拉着马车，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
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瑞里斯的手指攥在了一起，迎着马车走过去，将车夫叫下来问话。
车夫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灰色布衫，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草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
“诺克萨斯的？”瑞里斯的声音有些发虚，他觉得背后的同伴都在盯着他。
“没错，军大爷。小人是诺克萨斯的商人，做些矿石原料买卖。”帽檐下的声音很沉稳，同寻常商人的油滑语调全然不同。更让瑞里斯觉得心虚的是，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马车里装的…是什么？”瑞里斯简直快要哭了出来，但是强作镇静地履行着常规的手续。
“是些品质不过关的原料，还有几件您们祖安产的小玩意儿，带回去给孩子们玩的。如果您想检查一下的话，我可以撩开帘子给您看看。”说话间，车夫回身就掀开了马车帘。里面确实如他所说，只有一些工业原料和玩具，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不过瑞里斯本来就不担心马车里有什么，他担心的是车夫本身。
“我可以出城了吗？”车夫低着头站在老马旁边，轻声问瑞里斯。
瑞里斯没有说话，他凭直觉感觉到，那天来找自己的人就是正在被通缉的二人之一。而眼前的这个车夫，就是那个人。他再次回到了昨晚临近选择的恐惧中，思维变得艰涩迟缓。
车夫向前一步，贴在瑞里斯身边，不见他的嘴唇动，但是传出了一句耳语：“军大爷迟迟不肯放行，难道是想再要一袋子银币么？还是说，想要悬赏上那一袋子金币？”
瑞里斯后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他干咳了两声，拿捏出平时威严地语调说道：“没什么事了，走吧。”
车夫露出的嘴角微微上扬，迈着轻快的步子跳上马车，轻轻地勒了一下马缰。老马的蹄子落在地上砸出“哒哒”的悠扬声响，车轴可能是太久没有上油，发出“吱嘎”的叫声。就在这辆马车马上就要踏过城门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那个车夫，把帽子摘下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