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推测,在努尔哈赤临终前,皇太极与岳托极有可能有过密谋,因为努尔哈赤八月初七日已病重,十一日下午未时去世,群臣将其灵柩抬至沈阳宫中已是“夜初更”。随后岳托联合萨哈廉连夜动员代善立皇太极,因而“翌日”清晨“卯时”,以代善为首包括皇太极在内的大贝勒便召集诸贝勒会议,由代善提议立皇太极为汗。以此可见,皇太极即位,确实是诸贝勒按照努尔哈赤的遗训,经过众人推举最后确立的。
岳托等人为皇太极主动谋求,且说服代善抢先提名,占得先机,为推举皇太极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但其最终得以继统还不仅仅由于他们的这一活动,而是有更多的有利因素作依托。
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的“爱子”,他所以受到乃父的喜爱,一是由于其生母叶赫那拉氏得努尔哈赤专宠,在继妃富察氏失宠后入居正室,成为嫡妻,皇太极也自然成为努尔哈赤膝下爱子。二是他本人聪慧。《清太宗实录》卷一记述他幼年时“太祖钟爱焉,甫三龄,颖悟过人。七龄以后,太祖委以一切家政,不烦指示,即能赞理,巨细悉当。及长,益加器重”。《实录》所述虽多为溢美之词,但不会是毫无根据的编造。
皇太极不仅得到父亲的偏爱,而且与岳托、萨哈廉、济尔哈朗、德格类等几个小贝勒的关系也很好。四大贝勒中,皇太极的年龄最小,与诸小贝勒易于接近,加上皇太极在后金中的显赫地位及努尔哈赤对他的钟爱与青睐,因而成为这些人追随的对象。这些人中,与皇太极关系最密切的是岳托、济尔哈朗、德格类三人。皇太极与岳托、济尔哈朗在幼年时便结成了朝夕相处的伙伴友谊。岳托深得祖父努尔哈赤喜爱,幼小“抚育宫中”。当时宫中得努尔哈赤专宠的是皇太极的母亲叶赫那拉氏,岳托因而依偎在叶赫那拉氏膝下,得其抚育,这段生活也使他与皇太极结下了深厚友情。济尔哈朗比小岳托小一岁,他也曾“幼育于太祖宫中”。从其年龄来看,很有可能是与岳托一起,得皇太极之母的抚育。
皇太极十二岁丧母之后,与岳托、济尔哈朗同炕而眠、同桌而食、朝夕相伴的童年生活也随之结束,但因为政治的利害关系,他们几人的关系在其后的年月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天命元年(1616),皇太极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同被封为和硕大贝勒,在后金政权中是颇有权势的人物。在四大贝勒中,惟有皇太极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英才。天命五年(1620)代善被废掉太子之后,皇太极在众人心目中无疑已被视为储位的最佳人选。
按照《实录》所记,天命十一年(1626)八月十二日议立新汗的会议成员有如下诸人: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豪格等十五人。这些人,按宗支关系大致可划分为五个系统,即代善、岳托、硕托、萨哈廉、杜度一系;阿敏、济尔哈朗一系;莽古尔泰、德格类一系;皇太极、豪格一系,阿巴泰与豪格同旗,也可划入此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一系。
阿济格三兄弟因其母大妃的地位而成为竞争汗位不可忽视的力量,其不利因素是年岁较小,最小的多铎年仅十三虚岁,他们军政实践经验很少,难当重任。阿济格虽已二十二岁,但此人有勇无谋,性格粗暴,很难入选。
其他各系中较有资格的是各该系具有父亲或兄长身份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以上四人也正是凭借他们的嫡出身份及政治经验,在竞争汗位上具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越条件。
四大贝勒中,阿敏属于汗室旁支,而且与努尔哈赤发生过严重的矛盾冲突事件,在决定汗位人选的成员中,努尔哈赤子孙又占有绝对优势,所以阿敏根本不可能入选。莽古尔泰在行政能力、战功方面,比起代善、皇太极并无突出之处。代善一系成员较多,且其宽柔性格及处理行政的能力也曾赢得不少人的好感,而且战功颇著。但天命五年(1620)九月其太子位遭到努尔哈赤的废黜,不能不对他以后汗位的入选带来十分不利的影响。相比较而言,皇太极在后金诸贝勒中可称得上文武双全,而且人际关系也较好。
值得注意的是,在四大宗支中,都有皇太极的支持者:代善一系的代善、岳托、萨哈廉;阿敏一系的济尔哈朗;莽古尔泰一系的德格类,本系的豪格。皇太极的这种交际能力,无形中削弱了其他宗支的竞争势力,而使自己在几大宗系中处于相当有利的优势地位。尤其是岳托、萨哈廉倾向于皇太极并争取了代善,更具有关键作用。岳托与其父代善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在代善与皇太极二者之中,他宁愿选择了皇太极。代善虽然与皇太极不无矛盾,但大约是考虑到自己曾被汗父废黜,而且两个儿子已倒向皇太极一边,竞争不过皇太极,因而在岳托、萨哈廉的说服之下,索性顺水推舟。
代善一系中的主要代表人物推举皇太极,更使皇太极在拥戴力量上具有了绝对的优势。在议立新汗的十五个成员中,有七人属于皇太极一派,其他任何人也不具备这种优势条件。其他的诸人,阿巴泰、硕托有可能属于中立派。阿敏、莽古尔泰、杜度及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即使有不同意皇太极为汗者,也提不出在能力素质上优于皇太极的人选,更不可能获得如皇太极那么多的支持者。因而,皇太极之最终以推举的形式入继大统,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清太宗的身世
皇太极之即位是否以庶夺嫡?凡此,都涉及到他的出身。弄清皇太极是嫡出抑或庶出,关键在于考察他即位前其生母孟古在努尔哈赤诸妻妾中是否有正室的身份。
清太宗皇太极究竟是嫡出还是庶出,由于尚无专门研究,迄今仍是个疑案。《清实录》中,皇太极的生母孟古被称为皇后也即嫡妻,但是《清实录》是皇太极即位后所修,继帝位者追尊生母为皇后乃是惯例,这是母以子贵,不能作为其嫡出的依据。如美国学者恒慕义主编的《清代名人传略》即明确称:“1636年皇太极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并采取许多项汉族制度之后,却追尊生前地位本来是妾的生母为孝慈皇后”。
皇太极之出身关系到他的即位,因此是影响清初政权的重要问题。皇太极是众人推举之汗,如果他是庶出,将表明满族宗法无嫡庶差别,庶出者也可继承汗位。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皇太极乃是夺多尔衮之储位。按多尔衮是嫡子,如果皇太极是庶出,而且是夺位,那么他的即位将是明显的以庶夺嫡事件。究竟皇太极之即位是否以庶夺嫡?凡此,都涉及到他的出身。弄清皇太极是嫡出抑或庶出,关键在于考察他即位前其生母孟古在努尔哈赤诸妻妾中是否有正室的身份。
努尔哈赤共有十六个妻子,大部分的侧妃和庶妃都是出于政治扩张的需要而娶,按照清太宗时所修《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下简称《武录》)的说法,努尔哈赤之“后”即正室有四人:最早为佟佳氏,实录称其为“先娶元妃”,生子褚英、代善。在佟佳氏去世后,入继正室者为富察氏,名滚代,生子莽古尔泰、德格类,实录称其“继妃”。叶赫那拉氏,名孟古,称“中宫皇后”,仅生一子皇太极。乌拉那拉氏,名阿巴亥,《武录》称“继立之后”,后来改称“大妃”,生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
由于《武录》是皇太极在位时修成的文字,其称孟古为“中室皇后”是否史实,仍难断定。不过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即孟古是在继妃富察氏与最后的大妃阿巴亥之间,以及在她死后,努尔哈赤才又把阿巴亥“接续立为大福晋”,而且又明确说明,孟古是在富察氏之后“为譬中宫皇后”的,而阿巴亥又是在孟古死后才被继立为“大妃”的,接续的是孟古而不是富察氏入继正室,所述之事有具体的人物、事件缘由、时间,言之凿凿,有一定可信度,这使我们可以沿着这个线索作进一步的考察。
自万历二十四年(1596),太祖第十子德格类出生后,富察氏似乎就慢慢从太祖身边消失了。直到天命五年(1620),“妃得罪,死”。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富察氏是在天命五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已经不得宠了,而且似乎还丧失了正妃的地位。《满文老档》有这样一段记载:皇太极在夺取汗位后回忆说自己幼时常把吃穿的东西送给莽古尔泰,因为太祖基本上没有照顾到莽古尔泰的生活,所以莽古尔泰是依靠皇太极而生活的。假如富察氏的大妃位置没有被动摇,那么她的儿子是绝不会有这样的遭遇。关于富察氏死亡的记载,史书上也是有矛盾的。《清史稿》中在《诸王传》和《满文老档》中都记载莽古尔泰御前拔刀一段,皇太极气愤至极说莽古尔泰曾经“弑其母而邀宠”。而按照《清史稿》的记载,富察氏似乎更有可能是获罪赐死的。
在富察氏被废之后,继之被扶正的正应是孟古,所以其子皇太极才得父直接“养育”,生活富足,对于幼年的伙伴莽古尔泰也能“每推食食之,解衣衣之”,将衣食给未能得父爱护的莽古尔泰。
岳托贝勒幼年的事迹也可说明这一时期孟古正室的身份。据《八旗通志》初集《岳托传》载:岳托,“太祖高皇帝深爱之,抚育宫中”。皇太极也说:岳托乃“我母自幼抚养之弟”,自幼由“皇考太祖、皇妣太后抚养为子”。岳托得努尔哈赤喜爱而被“抚养宫中”,是与努尔哈赤同室生活,抚养他的是皇太极之母,说明当时皇太极之母与努尔哈赤同室而居,也即居于正室。岳托生于1598年,而皇太极之母死于1603年,可知皇太极之母在这五年间及以前一段时间为正室。
孟古取得正室的地位,与其出身门第及本人的资质有一定的关系。明万历十年(1582),在努尔哈赤与元妃成婚的第五年,他路过孟古的娘家——海西女真叶赫部,该部是海西女真四大部之一。当时孟古的父亲杨吉努慧眼识英,将时年八岁的小女儿孟古许配给太祖,并赠予大量的马匹与甲胄。出于联盟的需要,明万历十六年(1588)秋,杨吉努之子纳林布禄将妹妹送到太祖身边,时年孟古十四岁。《清史稿》记载太祖亲自率领了诸位贝勒大臣去迎接她,并且隆重地迎娶了她。按照孟古的身份和叶赫贝勒曾经的帮助与赏识,她绝不可能是庶妃,但是从继妃富察氏失宠的年份看,她也不可能是正妃,所以孟古是以侧妃的身份嫁给太祖的。根据《清史稿》的记载,孟古的品性温顺纯良,恪守妇道,不参与外事,殚精竭虑服侍太祖,深得后妃之道。这中间不排除太宗朝对孟古的美化,但就孟古的大家闺秀出身来看,她应该是位品貌俱佳的女子,因而甚得努尔哈赤欢心,被努尔哈赤称作“爱妻”,感情颇笃,以致她死时,太祖爱不能舍,令四个奴婢殉葬,并宰杀牛马各一百以祭祀,并斋戒月余。最为夸张的是,努尔哈赤还将孟古葬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长达三年,后葬十尼亚满山冈。天命九年(1624),努尔哈赤迁都辽阳,孟古的遗骨也随之迁到东京陵。
在一夫多妻的大家庭中,众妻的嫡庶之分应有三个因素:一是出身,即母家门第的高低。二是受丈夫的宠爱程度。三是来嫁的先后。孟古嫁努尔哈赤虽在富察氏之后,但其他条件都优于富察氏。所以可以猜测,由于富察氏失宠而被驱出正室,出身较高而且受宠的孟古得以由侧扶正是理所当然的。
由此可见,《清实录》称其为“中宫皇后”也即嫡妻,并非皇太极即位后其母以子贵的追尊之称,而是孟古在努尔哈赤时期的真实身份地位。因此可以认为,努尔哈赤时期的皇太极,凭借的是“子以母贵”,因其生母叶赫那拉氏孟古之嫡妻身份而为嫡子,因而才得以与其他嫡子如代善、莽古尔泰、阿济格等一样被封为旗主,为正白旗主,领正白全旗的牛录属人。从而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一起被封为汗之下地位最高的大贝勒。以后他被推举为汗,当然也是以嫡子身份即位,这与满族之重嫡、严嫡庶之分的宗法也是一致的。他的即位,也不存在以庶出而夺嫡的问题。
顺治继统
睿亲王多尔衮没有作为豪格的竞争对手参与皇位之争,所谓“诸王争立”,实际上主要是诸王争立太宗诸子。根据清初满族继嗣传统和五宫之子的贵宠地位,顺治即位是名正言顺的,不是什么折衷方案。
崇德八年(1643)八月九日亥刻,清太宗皇太极在清宁宫“端坐而崩”。因生前未立储君,皇位悬虚,“宗室诸王,人人凯觑”。在皇太极治丧期间,一场激烈的皇位之争展开了。有权势的竞争者有三个人: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皇太极十四弟睿亲王多尔衮和皇太极第九子福临。目前史学界普遍认为,顺治即位是清统治集团内部“窥视神器”的折衷方案,具体地说,就是肃亲王豪格和睿亲王多尔衮的明争暗斗,最终将一个乳臭未干、年仅六岁的娃娃福临,即一年后入主中原君临天下的顺治皇帝推上了皇帝的宝座。然而,只要分析一下清初立储的特殊情况和顺治的母族所处的贵宠地位,就不难发现这一问题的谜底。
顺治帝年轻皇太极中年猝然死亡,卒年仅五十余岁,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如此匆匆地永绝尘寰,生前既没有指定继承人,临终时也没来得及做任何交待。所以,当诸王、贝勒、大臣从震惊、悲痛中清醒过来时,空虚的皇位就成了众人争夺的目标,开始“私相计议”嗣君人选。皇太极死后,豪格和多尔衮是两大实力派,二人是大家考虑的重点,又都有可能走上权力的顶峰。豪格是太宗长子,众兄弟中惟一封王的儿子,掌正蓝旗,得到举足轻重的八旗部队中半数的支持,皇太极死时他已三十五岁,比多尔衮还长三岁,是皇位继嗣的主要人选。皇太极生前亲掌的两黄旗大臣“尝谋立肃亲王豪格”,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等人前往豪格家中,“欲立肃王为君”。豪格在得到两旗大臣的私相拥立后,也加紧了继嗣活动,立即派心腹何洛会、扬善通知郑亲王济尔哈朗,说:“两旗大臣已定我为君,尚须尔议”,以争取镶蓝旗的支持。济尔哈朗和诸王中辈分最高的礼亲王代善也都认为,豪格是“帝之长子”,当继大统。
多尔衮是太宗的十四弟,才智过人,战功卓著,威望正隆,深受太宗器重,封和硕睿亲王。手中握有正白、镶白两旗部队,兵精将勇,并有豫亲王多铎和武英郡王阿济格的效忠。两白旗诸王素与豪格不和,认为“若立肃亲王,我等俱无生理”,英王阿济格、豫王多铎坚持多尔衮即位。许多学者据此认为多尔衮参加了皇位之争,是“诸王争立”的重要内容,实则不然。多尔衮对英、豫二王的拥立一直保持审慎态度,据他后来回忆说:“昔太宗升遐,英王、豫王跪请予即尊,予曰:‘若果如此言,予即当自刎’,誓死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