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秦王朝4
34890400000007

第7章 吕相之死(2)

三个里正一齐说:“不必去见大王,你现在就可以卷行李,带上家小走吧!”

李斯又问他们:“限我几日?”

那个年轻的里正道:“紧限就在当日,宽限可以三日,但是你得交地皮钱。”

李斯问:“三天要多少钱?”

年轻的里正道:“每日一万,三日三万。”

李斯笑道:“好,好,我在这儿多年,破书乱几的,得收拾收拾,三天也差不多了,谢你们开恩。”

李斯当即命家人李乔付给这三个里正三万铜币。三个里正挟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他们出了李斯的府门,一齐吐吐舌头笑了,说什么:“一个威风凛凛的李廷尉,在我们面前矮下了三四尺。”

次日,李斯便到勤政殿拜见秦王政,说:“大王,臣仅能见你这一面了,明日即回楚国。”

嬴政问:“这话从何说起?”

李斯道:“大王逐客令下后,臣也在被逐之列,昨日三个里正已当面逐臣。臣为向大王面辞,在咸阳逗留三日,他们向臣要了三万铜币,当即兑现,说是地皮钱。今天臣特来陛辞。”

嬴政作色道:“本王从没说逐你,真是匪夷所思。”

李斯道:“大王既下逐客令,臣乃客卿,被逐是应该的,不政令不行。”

嬴政道:“逐客令,是逐六国来秦国可疑之客人,非逐六国忠于秦国之客人。”

李斯道:“良莠并生,六国客人居秦者甚多,怎能一时分清谁贤谁愚?”

嬴政沉思道:“逐客令下时,并没和你商议。依你看,逐客令当否?”

李斯笑道:“臣有一语,未知大王听否?”

嬴政笑道:“廷尉有言,当倾听之。”

李斯在秦王政的右首,端首整衣道:“臣闻大王逐客令下,写成一简,现略陈大意。大王,多日来,臣听见满廷官员议论逐客之令,臣认为逐客令不合秦国国情。昔年,我秦国缪公求天下士以辅国,西请戌戎之士由余,东得楚宛人百里奚,又接来百里奚的朋友宋国的蹇叔。为此,晋国的丕豹、公孙支都投到秦国。此五个贤人,都不生于秦国,缪公用了他们的策略,吞并了二十个诸侯之国,称霸于西戎之地。秦孝公利用了商鞅的变法,移风易俗,人民才富足起来,国家才强盛起来。百姓守法,乐为国家出力,因而打败了楚、魏两国的劲旅,拓地千里,至今我秦国仍用商鞅之法。秦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罗九夷,制服楚王,鄢、郢震动。又东据成皋之险要处,割取肥沃,使六国合纵之策散漫无成,只得西向事秦,功业直到今日未失。秦昭王得范雎,听其计,废去穰侯,赶走叶阳,强公室之威,杜私属之门,蚕食诸侯,使秦国成王帝之业。缪公、孝公、惠王、昭王四君,都因为信了这些客卿的话,而成就了大功。那商鞅、张仪、范雎都是从其他诸侯国来到秦国的客人,却建立了于秦国有利的大功。由此可见,这样的客人,对秦国并没有负义亏损!如果以前的四君都闭门谢客,冷淡贤者而逐去,秦到如今也不会如此富强!今陛下广敛昆山之玉,口夸随和之宝,头垂明月之珠,身佩太阿之剑,仪举翠凤之旗,闻赏灵鼍之鼓,这种玉,这种宝,这种珠,这种剑,这种旗,这种鼓,都不产于秦国,而陛下却能用之、使之、悦之,为何?如果只有秦国出产的东西,陛下才用,那么夜光之璧不入秦国的宫室,犀象之器具不为秦人玩好,郑、卫两国的美女也难以来到秦官,而骏强千里名驹不养于秦廷外厩,江南的金锡不为秦国所用,西蜀的丹青不为秦宫所采。大王忽然改变取士之大策,实在是前后矛盾。不问这个客可用不可用,不论这个客是不是真心来辅助秦国的,只要不是秦国的人,就去掉;只要是来秦国做客的就驱逐,这是一种什么策略?难道色、乐、珠、玉都可以用六国的,只有人才不可用六国的吗?长此以往秦国将沦于赢弱,还谈什么震动海内以制服诸侯?臣闻地广者产粮多,国大者人民众,兵强者将士勇。泰山能容下一土一石,所以能成其大;沧海不择细流,所以能就其深;王伯之业不离百姓,所以能明其德,才能无敌于天下!现在如果大王充百姓以归敌国,谢宾客以就他邦,使天下有才有能之士,退缩而不敢西来秦国,而又想让秦国不濒于危境,恐怕是不可能的!臣昧死上言,望大王俯察之!”

嬴政听完,瞅了李斯半晌,站起身来,悄悄地抓住李斯的手道:“老天把你赐给秦国,才使我们迷路的车重返顺路。”言毕,即令李斯:“代寡人公布于众,逐客令即日除之,被逐的客人要追回,并给予礼遇封赏!”又说:“把此次逐客中,受贿、索贿者,一律杖毙,决不姑息。”说完,亲手写了废除逐客令的诏旨,由李斯转交相国昌文君处。李斯端简陛辞出殿,嬴政又命黄门招呼李斯回来道:“卿先头说那些话请写成书简呈上寡人,我好早晚一览,以澄胸臆!”

李斯点头,出了王廷,先到相国昌文君府,把嬴政的废逐客令诏简交付昌文君执行。李斯回府,把先头写好的谏逐客令之文改了几个字,派人呈给秦王,秦王政一看再看,爱不释手。

次日,李斯行使廷尉之职,派大量心腹侦探逐客令施行时,受贿、索贿之人的名单,造成一册。又设立检受署专门审理受贿索贿案,咸阳城中逮起索贿、受贿者三百人。

诈了李斯三万铜币的三个里正,听到逐客令废止,还说:“废了就废了,我们也省事了。已逐的就逐了,没逐的不要再逐了。”

到下午见到了廷尉署颁布的简告,才知道,连已逐了的客人都要追回。他们三个商议:“李斯的这些铜钱怎么办?成了追命鬼了。”

正在惊慌之时,廷尉派的将校已到,把三个里正逮起来,家抄一空。解到廷尉署,不待李斯见面,将校们把他三人一顿乱戈剌了七八十个窟窿,趴在地下再也起不来了。

李斯执法严峻,凡是查出受贿、索贿之人,只要人证、物证俱在,当即杖毙。通知家人领尸,不在监狱中停留。前后杖毙三百多人。

逐客令废止之后,六国在咸阳之士又摇摇摆摆无忧无虑地出入公卿府和市廛之间。

在此,王族、贵宰也有在秦王面前暗谮李斯为人的,他们说:“李斯是楚国人,大王若听信他偏袒诸国之客,将来他们必夺秦人之权,陛下宜早防之!”

嬴政道:“他国人只要对寡人忠诚的,就可代掌秦人之权,汝等勿再多言!”

这些王族、贵宰听了不敢再言,但心中却都愤愤不平,群聚终日,以坏李斯为目的。李斯暗派心腹之人,逐一访查他们的行迹,以对抗之。

曾向秦王政奏说韩国的水工郑国是坏人的那个皇叔寺駪,这个人有点小能耐,但对学问一知半解,又好妄加非议。他平日最妒李斯之才,肆意菲薄,视为仇敌。秦王政好不容易听了他这个皇叔的话,下了逐客令,又收回去。他心里不平,到处谲肠诡肚,骂李斯要败毁秦国的江山。诏下收回逐客令的第二天,他在朝房中向群臣说:“李斯一会儿入朝,我要给他点颜色看。”

大家激他的火道:“你不敢!”

寺駪怒道:“今天我非收拾他不可!他在我面前算个啥呀?”

正说着,李斯来了,刚入朝房,见是寺駪,回头就走。寺虢大喝一声:“呔,大胆的李斯,回来,有话问你!”

李斯回来了,问他:“大人有何指教?”

寺駪道:“从今日起,东面朝房中没有你的站脚之处,你到西面朝房,凡是客卿都到西面。”

李斯道:“好,不才悉听尊命。”

寺虢又说:“听说你抓了一些逐客的人,可是事实?”

李斯道:“是奉大王之命,抓了一些索贿、受贿不遵国法之人。”

寺駪道:“你给我放了他们。你是个客卿,这样对付秦国的人,用心险恶。”

李斯道:“大人可去请示大王,大王若有了诏谕,我一定行之;若仅凭大人之言,忤了大王的旨意,我可担当不起。”

朝官们一听都笑了。寺駪大怒,手拿着象牙笏板,便去打李斯,道:“我为秦王除奸。”

李斯的随从一齐上前护持,把李斯拥下去。寺駪又追到朝房之外,声声喊打。有些黄门看在眼里,心中不服,慌忙到宫中报知秦王政。秦王政当即驾临广德殿,不等议事,“叭”地一拍案道:“寺駪你知罪吗?”

寺駪忙出班跪下道:“臣不知身犯何罪?”

嬴政命殿外武士把寺駪拉下去斩首。

寺駪以为秦王政吓唬他,及至武士们打掉他头上的皮弁,揪住他的头发,用两条大斧压住他的脖子,他才慌了,道:“陛下,我有罪。我认罪!”

嬴政只一摆手道:“杀!”

武士们便把寺马駪拉下去。李斯慌忙给秦王政跪下,为寺駪求情道:“陛下,寺耽方才在朝房之中虽恃宠逞骄,但罪不当死。”

嬴政道:“他明知故犯,便是欺君。这些达官贵人若有不服的,为使秦国强盛,就杀了他,以压压他们同类的骄威!”

百官还要为寺駪求情,嬴政摔碎了几上的玉璧,起身作色道:“再谏者,杀!”

但听广德殿前一阵怒鼓响,武士的大斧劈下,寺耽的人头倏然落地。

怂恿寺耽难为李斯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秦王政命知情的黄门指出他们,一共二十多人,一并去职为奴,发往骊山修地宫。这二十多人的家属尽迁回原籍,让其流散。满朝的文武,经寺駪这一死,二十多个起哄的一受处置,人人心惊,个个低首,暗说:“啊呀!大王已经成长起来了。其威严若此,今后再不可大意了。”

次日,秦王政传出旨意:“自十年元月起,王自称寡人,不再称本王;臣民皆呼陛下、天子,不称大王、我王,不得有违。”他向群臣道:“寡人幼称为王,今寡人已是青壮之时,当称寡人、陛下。且周为秦所灭,寡人高于列国之王,当称天子。”

且说嫪毐事发后,朝内官员对秦王政的态度不一。有一些人认为嫪毐祸乱秦廷,杀之、裂之皆为得当之法。又有受过嫪毐恩惠的人,他们却暗议秦王政:“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摔杀二弟,有不慈之名,弃母咸阳,有不孝之行。”秦王政曾向群臣说过:“谁若轻议嫪毐、太后事,便用铁蒺藜骨朵杖杀之!”因此,有人议论秦王道:“蒺藜杖杀,为桀纣之治。”这些议论者二十七个人,又形成了羽党,并向六国到秦国来的使者散发书简,尽言秦王政之过,以毁其威。这些人的行为被蒙武府中门客探知,报给蒙武。蒙武细查一番,果然是真,就密奏给秦王政。秦王政特命蒙武尽逮捕他们下狱。审问期间,他们二十七人要面见秦王政,自称:“有话要说。”

秦王政听了蒙武的回报,在便殿重审那二十七人。那二十七人异口同声地道:“我们议论、发简,其事实有,但是为了老太后。她一个人呆在棫阳宫里,孤零零地,天下人不笑话天子吗?只有天子为太后的孝子,我们才能有忠于君之行,并非为嫪毐翻案也。”

嬴政冷笑道:“嫪毐欺骗寡人,祸乱家国,害人甚众,且又造反,寡人杀人,何为嫉妒?所谓二弟,乃嫪毐造孽,非我嬴氏族属,留之必为后患,摔杀何为不慈?太后生活不谨,以金玉之躯,贱售于不法之徒,毁寡人之形象,幽之,何为不孝?凡是嫪毐党徒,寡人除恶务尽,乃为国家社稷之安定。立铁蒺藜骨朵以威之,有何不可?你们二十七人乃是嫪毐党徒,漏网之鱼,又在作祟,向六国使者散发寡人所谓的四大过错,欲为嫪毐复仇,非为国家也!你们尚有何说?”

二十七人当即语塞,难以对答。嬴政发作起来,便令蒙武把他们二十七个不明不白的多事之人押到廷尉李斯处,细审口供。那二十七个人一齐承认:“是为嫪毐朋党。”嬴政令蒙武到李斯那里宣旨:“一齐杖杀之,并向众臣宣扬,凡是嫪毐党徒。皆无生路。”

李斯奉秦王政之令,把那二十七个人,都使大棒,先打烂了身子,后敲碎了脑袋。

此事施刑过后,为大多官员所知。免不了沸沸扬扬,又议论了起来。尤其那六国的使者,到处打听:“秦王为何又杀了那二十七个官员?啊呀,也太多了,秦国的官可不好做!你们看我们的国家,哪有这些事儿?做官的太平,也不出嫪毐这样的人,就说出了这样的人,处死嫪毐,也不能遗弃母后呀!”

六国使者之议,又为秦王政所闻,心中纳闷。有一个齐国来秦国为官的人,姓茅名焦,嬴政很信任他,拜他为上卿,常常宣他到几案前议事。一日中午,茅焦求见秦王政,说有密事启奏。

黄门进去报告,不多时出来,把茅焦带到梨花小殿中。秦王政屏去左右的黄门,向茅焦笑道:“茅卿,寡人知道你今天来奏何事!”

茅焦却回问:“天子,你怎知为臣所奏何事?”

嬴政笑指着茅焦道:“你欲步那二十七个叛臣之后尘,到嫪毐那里吃庆功酒席。”

茅焦道:“臣非嫪毐党徒,即说错,天子也不会那样处置我。臣为秦国不失人心计,有数言奉上。陛下若听,便听之,若不听,便由之。”

嬴政点头道:“你且讲来,寡人愿听。”

茅焦跪叩于地道:“陛下,你如今年轻有为,以吞并天下归一统为大计,其他事,皆次之。太后有过,天下人不是不知道。既已知道,迁到槭阳宫,不让她归咸阳,难道就可掩天下人的耳目了吗?陛下不让太后归咸阳,那些中伤秦国的小人就到处造谣,第一个先说天子为大不孝之人。此事传之六国,于陛下的人格有损,使天下人心背逆秦国。这样怎么能使天下归心呢?天子处死二十七人以后,六国使者到处传播,意在损害秦国。天子若听微臣之见,可命车马接回太后,一切不利之口皆塞住,才可使天下归心,此为上上计也。”

嬴政听了扶起茅焦道:“上卿所言实为秦国,非为嫪毐,寡人信之不毁!”于是命人把大梁来的一个名叫尉缭的客人,也请到梨花小殿,命人摆一小席,三个人对饮。饮酒时,秦王政又问茅焦:“茅焦,你知道寡人为什么请出大梁最有学问的人来陪你饮酒吗?”

茅焦道:“臣不知。”

嬴政道:“尉缭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他和你一样,都是为秦国强盛而来劝说我。他虽来自异邦,却真为秦出力。他劝寡人不要吝惜财物,要用金钱贿赂六国的大臣,使他们为秦国做事,为秦国说话,事事掣肘本国的王者,从而成为秦国的内应。我们再动以强大的兵力,六国可取也。他的策略太好了,寡人即行之。你们二人会面后,请尉缭先居贵府中,早晚商量。若有什么强秦大计,再告诉我,寡人希望你二人交个知心好友!”

茅焦笑道:“人之一生,裁长补短方能为高士,臣愿向尉子学习,共保秦国统一天下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