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甲贺三郎
故事梗概:
火灾过后,火场呈尸;无辜青年被栽赃嫁祸,被判入狱;入狱青年被假警察无罪释放,最后却罪加一等,如此种种,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
(一)
东京大地震后,我不得已失了业,待在这个勤卫队已经一年多了。为了多陪陪家人,我选择了夜班,这样白天就可以在家陪他们。和我一起值夜班的还有和我年纪相仿的青木以及以前当过新闻记者的松本。这里的工作也比较简单,主要是在夜晚的时候巡逻街道以及接受小区街坊的报案,以防有火灾或者盗窃之类的事故发生。
这天晚上,青木巡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两点。换班的人赶来,彼此稍微寒暄几句之后,我们就离开岗哨,我和松本一道,青木的家在和我们相反的方向,于是我们就此分手。就在我们正好来到自家门前时,却听到从呼啸的暴风雨中传来叫喊声。
我们一看,是青木上校狂喊“失火了”。同时,我忽然闻到一股类似砂糖烧焦的味道。此时,周围的邻居从四周聚拢过来,分别提着各种器皿汲水、灭火。最后,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火势得到了遏制,但是福岛家已被烧毁了大半:厨房、饭厅和女仆房全被烧毁,只有客房和起居室未受波及。
正当累得精疲力竭的人们感到庆幸的时候,我却纳闷为什么整个着火过程中福岛家都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打着手电筒进入剩下的房子中,想一探究竟。大概是走到起居室和客房交界的地方,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个大趔趄。用手电筒仔细回望时,我不禁惊叫出声:“啊!”我一连后退两三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横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因为榻榻米上已是血泊一片,而且鲜红的血仿佛凋零已久的玫瑰一样呈现出死寂的黑色。
听到我的叫声,屋外的人们慌忙拥进来,随之议论声便像刚扑灭的火又复燃了一般,势不可当。七嘴八舌的人们重复着同一个主题:这座房子是福岛的家产,福岛的家人都回家乡避难去了,因为谁也不能预料大地震后的余震何时会发生,又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本来福岛是留在这里看守庭院的,不过好像今天傍晚也回家乡了。死者是帮助福岛照看房子的管家。
听着说法各异但主题雷同的猜测,我偶然回了下头,发现松本正用手电筒照着爬进后面的房间。
“你这是……”我从后面拍他的肩膀。
他听到声音的时候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我,就一脸严肃地回答说:“继续调查。”
“啊……”听见他发出的轻微叫声,我顺着他的手电筒照射出的光线转向窗户的一角,发现角落的榻榻米被掀起一块,地板也被掀开。
我们爬过去仔细一看,被掀开的地板附近竟有一张纸片。见到纸片,松本惊诧地捡起来细看,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后掏出一支笔。我静静地在他身旁看着地板上的纸片,见到上面写着符号般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内容,再转头看松本的记事本,发现已经写上与纸片相同的符号,是一堆箭头和一些英文字母。
我暗暗佩服这个小子的细心之处,等他记录完后,我开始向他说出我感到纳闷的地方,“我正奇怪这房间怎么没有找到一点纵火的痕迹,你认为呢?”
“那你刚进屋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砂糖烧焦了的味道?”松本指着一个上端已经被切掉、只剩底部的玻璃大壶问我,并向我展示了壶底的黑色板状物。
经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在刚刚听到有人大喊“起火”的时候,我确实闻到一股砂糖烧焦了的味道。
不久,松本从口袋里取出毛刷,从地板上扫了些什么东西,盛放在一张从记事本中撕下的纸上,小心翼翼地拿给我看。原来,纸上是无数滚动的白色小球。
“这东西……是……难道说是水银?”我看了一会儿,吃惊地问道。
“嗯。”他回答的同时让我看了一块直径约一两厘米左右的玻璃管碎片。
“看起来像是温度计破了。”我猜测道,“这和起火有什么关系吗?”
“温度计不会留下这么多水银的。”松本答道,“至于这和火灾有无关系,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才能确认。”
我也点头表示赞同,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水银一定就是引起火灾的根源,虽然松本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二)
正当我和松本在屋内四处察看时,警官和检察官们也来了。
经法医鉴定,男性死者是福岛家的管家,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致命的伤口在左肺上,像是被锋利的刃物刺中而一刀致死的。至于凶器,可能是遗留在现场的小型削皮切刀。就整个案发现场的环境来看,茶几上有快餐盒子,而且,尸体四周明显留有相当激烈的打斗痕迹,因为饭厅和客房以及起居室交界的纸门被切菜刀砍得破破烂烂。除此之外,被掀起的地板一角和留在附近的奇怪纸片也很可疑。
现场勘查完后,问询开始了。首先是我接受问询, 警官要我先把当天晚上知道的情况陈述一遍。我稍稍理了理思绪,开始回忆道:
“我值的是当晚的夜班,一直到凌晨两点,那天晚上十点过后,天空就开始有点不太对劲。不久,随着台风的呼啸声响,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洒落。在暴风雨中值夜,不用多说,肯定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和我一起值夜班的还有青木先生和松本先生,青木和我年纪差不多,松本则比较年轻一些,我们在岗哨里随便聊着。记得在夜晚十二点左右,暴风雨来了。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过后,我留在岗哨里,他们两人出发进行最后一趟巡逻。当时,暴风雨正达到巅峰。
“一点五十分,若要问我为何如此精确地记得时间,那是因为岗哨里有时钟,我又无所事事,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先看时间,就在这个时候,松本和青木敲打着梆子回来了。”
问询还在进行中时,被一个邻居就是住在福岛家斜对面的森木太太打断了,她说她有重要的情况向警官报告。
“发生火灾之前,我看到管家的太太进了福岛的住所。刚刚发生火灾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也在里面呢,还在外面叫她的名字,没想到……”
“管家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其实我们也不算很熟。房屋刚落成的时候,福岛先生一家都在那里住,管家和他的太太也在那里,偶尔也会碰碰面,所以也只是认识而已。说起管家和管家太太,邻居们都有些为那位太太感到可惜,因为,和管家相比,她长得实在太美了,虽然已年过三十,但青春依旧。”
“管家和他的太太没有孩子吗?”
“好像没有,听说他们结婚也不到两年,兴许是再婚吧,应该是没有小孩的。”
“哦……”警官若有所思地答道。
“警官,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森木太太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好像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这里是警局,你尽管放心地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其实,这位管家太太不太规矩,在我们外人看来是不大规矩的,她好像和房主福岛有些什么,要不是因为事关人命,这些事情我们做邻居也不该拿来说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三)
森木太太出去后,一位巡佐带着身材肥胖、约五十岁的一位绅士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正是警官想要联系的失火住所的主人福岛先生。
他说听说家里发生了火灾,就连忙从乡下赶了过来。经过简单的介绍后,警官开始正式问询。
问询之后,警官把他带到了案发现场,福岛一进屋就可以见到倒卧一旁的尸体,以及尸体背部那个明显的伤口,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全身发起抖来。
“这……这……”他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福岛先生,我们刚才忘了告诉你,你的管家已经遇难了。你看看,是你家的管家吗?”警官问道。
他满脸惊恐,瞥着眼看了看答道:“是的,确实是他。”
“你的管家是为了帮助你看守房屋,才来这里的吗?”警察见状问道。
“是的,是帮忙看守房子的,但是……他怎么……怎么……”
“能简单介绍一下你的管家吗?”
福岛先生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慢慢回答说:“他名叫板田音吉,浅草桥场人,曾是为我家工作的木匠,做事认真,稳重可靠,后来,他转为我家的管家,和妻子两个人共同料理我家的一些杂事。”
“那他的妻子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回老家了吧。”
“回老家?可是今天还有人看见她进了你的那栋房子。”
“这……我……我不清楚他们的事。”福岛回答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抖。
警官瞥了他一眼,心中怀疑他和管家太太有某种关系,而且他正在不停地发抖,就吩咐身边的刑警把管家太太找来。
管家太太进屋后,小心地看了一眼审问的警官和一旁发抖的福岛,还有不远处的那具尸体。她颤抖的腿已经站不稳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发抖,“警官先生,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请问你和福岛先生是什么关系?”刑警问道。
“我,我们……”管家太太脸色煞白,已经说不下去了。
刑警拍案说道:“你们也太狠心了吧!用刀把他刺死后,还要毁尸灭迹,想把他和这屋子一起烧掉。”
“没……没有……我们没有杀他。”福岛和管家太太同时伏在地上说道。
管家太太顿了顿说:“都是我的罪,我不该答应福岛先生这样做的,毕竟我和他也是三年的夫妻。但是,谁想他知道了我和福岛先生的事后威胁说要杀了福岛,我不得已才……”
警官示意停下来的她继续说。“其实我和福岛商量好了,要纵火杀害管家,因为意外的火灾不一定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但出于对夫妻情分的留恋,我在晚上的时候偷偷来到这边的住所,想看看丈夫。没停留多久,我就离开了。但是,我没有杀他啊……”
“你不要激动,”警官和检察官们宽慰道,“如果你真的没罪,我们警方自然不会让你顶罪的。”
虽说是这样,管家太太还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肯站起来。
接着,警官让人把青木带进来。
“夜间巡逻交班之后,应该是凌晨两点二十分过后吧,我回到了家。因为从正门走比较远,所以我每次晚班后都是穿过福岛家的庭院进我家后门,这次也不例外。可是当我走到福岛家时,却在厨房的天井见到红色火光,因此大叫出声。”青木说。
“庭院的门是开着的吗?”警官问。
“因为夜间巡守队在巡逻时会进入庭院查看,所以按照规定每家的门都不上锁。”
“发现起火之前,你们是否巡查过福岛家一带?”
“快凌晨两点时候,巡查过一次。是不是,松本?”青木回头望了望松本,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松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过来送验尸报告的人打断了。经过检查,确定行凶时间在晚上十二点左右。而且放在茶几上的快餐盒被检测出含有让人沉睡的药物。
“那就奇怪了……”警官纳闷道。本来他们猜测应该是管家太太和管家见面之后,可能有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和撕扯,期间,管家太太可能随手抓起削皮切菜刀刺死了他,惊慌之下,不小心砍烂纸门,然后纵火灭迹。
这时,松本打断警官的沉思,淡淡说道:“我还有事情必须向检察官先生报告。”
“什么事?”警官问。
“杀死管家的家伙,我觉得并不是管家太太或者福岛先生。”
“什么?”警官的声调提高了,“这话怎么说?”
“我不知道你们审问男主人的时候有没有认真观察,那个男主人是个常见的右撇子,那个管家太太也是正常的右撇子。但是,仔细观察过管家的尸体后,我们会发现杀害管家的可能是个左撇子,因为管家身上的伤口是从左至右依次加深的。而且如果是管家太太或者男主人的话,那么掀起的地板和那张奇怪符号的纸片都没有办法解释。除此之外,据我推断,刚才那两人表现惊慌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守房的管家是被火烧死的,而没有想到背部居然有刀砍的痕迹。” 这个时候,松本又把脸转向一边听得一头雾水的福岛先生。
“福岛先生,看样子你曾经学过药物学,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药局法注释》,那可真是一本好书。”
松本转身再次面向警官,“我读过山下教授的《药局法注释》,书上写着******过量会致死,不过……”他将翻开的书递给警官,接着说,“我在书上发现了这个。”
“是什么?”警官疑惑地看着松本的手指所指的地方。
书页上写着:******与二氧化锰、氧化铜等氧化金属混合加热至二百六十度以上时会释放出氧。而氧在高温时是强烈的氧化剂……另外,在******中加入两倍分量的砂糖,再于混合物中滴入一滴浓硫酸,会立刻起火燃烧。
“我们最初发现火灾时,确实闻到一股砂糖的焦味,而调查现场时也发现玻璃制的大糖壶,坏掉的底部焦黑如炭。因此,我认为这是利用******遇硫酸而分解生成过氧化氯的性质来引火燃烧的。”
“原来是这样,”警官点了点头,“这么说凶手为了纵火,混合砂糖和******再滴加硫酸?”
“不,我想不是凶手。杀人与纵火之间有相当长的间隔,而且这些药品可能很早就已调配好,大概在傍晚吧!”
“那你的意思是福岛先生放的火?”
松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我在现场发现了玻璃管碎片和少许水银。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它们的用途,但是,我翻查《药局法注释》时,终于明白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