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墨白!亦妖娆转头再看一眼身边的墨白,看到他眼底对着面前男人透出深深的不耐神色,她明白,他们认识。如此一来,她起初的推断并没有错,墨白那些不愿触碰的往事里,一定有关于“卓安洛·灵翼”的部分。她找万千打听的信息里,也包括灵翼家族的种种。那么面前的这一位,又是灵翼家的谁?他说自己叫拉尔德,亦妖娆只怪自己听万千讲八卦时心不在焉,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只隐约记得有位和公主订婚却还在外面游戏花丛的皇位第六顺位继承人。
而这位拉尔德?虽然外壳是倜傥的贵公子范儿,但内里,一丝贵气也无。并不是亦妖娆阅历丰富,只是因为她的上一生也曾出身望族,贵族是什么?是责任、规矩、态度、气势这些原则的完美结合体,她那时因为记不住规矩被父亲狠狠处罚之后,也曾揉着被大红的手心搓着站木的双脚,痛苦地诅咒这些可笑并且腐朽的原则。但过了那么久,她心中的怨愤早都被看过听过的越来越多人和事磨平,贵族,贵在原则多且清晰,也因此形成一族独特而严谨的行事风格,加上几十年、几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其中付出岂是只窥得权势小利的外人所能懂?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则,让亦妖娆能看穿拉尔德的伪装。他是心里真不屑,对所有原则都没有丝毫认同,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出自万千口中所说的位高权重的灵翼一族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又回头看看墨白,原则……墨白的原则是什么?那些花纹繁复的衣衫?一但许诺便倾尽全力完成?又或者,是他还从未向自己提及的那些东西?想到这些,亦妖娆忍不住呼吸一滞,胸口憋闷的感觉再度升腾。
“我对无足轻重的人从来不关注,先生,我不记得我们还见过。”亦妖娆把斗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毫不客气地回复了拉尔德。
“啧啧,伶牙俐齿,墨白,我终于懂你为什么喜欢外面了。”拉尔德一边说一边向亦妖娆靠近过来,墨白却向前迈出半步,看似同亦妖娆一样去挂斗篷,实际上是警告拉尔德保持距离。
拉尔德留意到墨白的动作,脸上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转身拖过凳子坐了下来。
墨白拿出手里的一把小钥匙插入桌上木盒子的钥匙孔里,咔哒一声,锁扣机关打开,木盒的盖子打开。剔透如红宝石般的尖角生在惨白的兽头上,两个眼窝里死寂般的漆黑和透出妖异红光的尖角遥相呼应,带来神秘的压抑感,同时也昭示它的生命早已经完结。
“咦?”拉尔德咂咂嘴,“盟约战团真是出手不凡啊,这可是一头足有十岁的独角马头骨。就连黑市,也好久没有这么好的货色了。”
“这个东西,就是你用来吸引我的?”墨白把盒盖放在桌旁,抬头迎向拉尔德,“灵翼家族的收藏室里,这样的摆件恐怕不下几十,你究竟要做什么?”
“该是我问你吧?我这个委托要的,可是那个穷乡僻壤的小贵族家里一只活着的五岁独角马,尊敬的墨白阁下,您恐怕是拿错了。”拉尔德摆起委托人的架子来。
“对于你而言,目的已经达到,活的又或者死的,重要么?”墨白轻轻地合上盖子,手指在盖子上轻轻地磕着。
那匹独角马,是拉尔德在一次酒会间隙,躲在客房里和那位丰腴的侯爵夫人偷情时,侯爵夫人当做谈资告诉他的。对拉尔德而言,不过一个摆件而已,不如背着侯爵和他丰乳肥臀的夫人云雨让他更觉得有意思。侯爵夫人妆化得厚,却也遮不住眼下的皱纹,但却贵在内媚。早就听自己的几个同道中人们提过,今日终于得见几番客套试探之后,果然得以一亲芳泽,手触着她肉感的身体,一摇一摆中的确销魂。本来只是调情时提起的小东西,不想事毕侯爵夫人却卖关子似的再提,半哄半诱地追问之下,侯爵夫人却告诉他,那东西是妖物。
妖物?
拉尔德对妖物可是再熟悉不过,自己怎么变成这幅样子,怎么过着熬过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全都是拜那些所谓的妖物所赐么?和他经历的一切相比,妖物又算什么?但心思一转,妖物……即便他不爱,也自然是有人会爱的。
干脆就把这件事变成委托,投到了盟约战团。妖物和妖物之间总会有奇异的联系,果不其然,他就如愿以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花了点小功夫。
拉尔德浅笑:“是死是活,确实不重要。”虽然说着,手下动作却是将盒子向自己的方向移了一下。这是表示收下的意思。
亦妖娆却在一旁又不爽起来,看看拉尔德,再看看墨白,两个男人就这么说些不明不白的话,一切就这么结束了?那出发前她准备好的万一谈不拢就大动干戈呢?万一对方翻脸她就先绑了委托人呢?什么都没用上啊,那她来是为了干什么?看这两个男人互相看着仿佛照镜子一样的笑么?
一把拍在桌上,亦妖娆终于忍不住了:“什么不重要!很重要!你们凭什么随意看轻别的生命!”如果不是她非要接下这个委托,那么此时桌上的头骨,就会变成焰光的!那只可爱的小生灵,它又招惹了谁,得面对这样的命运?
拉尔德扶着下巴,看向亦妖娆的笑意更深:“看轻?我可从没有,要是我看轻它,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拜托盟约战团相助?同样的,如果盟约战团看轻它,你们又何必前来呢?”
“你只是把它当成一件交易物品,但它是生命,有感情也会痛苦的生命,我受不了你们这样高高在上地讨论它!”那可是她的焰光,虽然相处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却已经对她非常依赖。这次出行前,它挡在门前无论如何也不让她离开,她安抚了它好久才终于得空跑出来。在亦妖娆眼里,她几乎当那是它的另一个亲人一般看待。
拉尔德不回答亦妖娆,却对墨白笑起来:“太有意思了,哈哈……墨白,盟约战团还收人么,我真想……”
“不收了。”墨白不等他问完就拒绝。
拉尔德笑得更起劲,捂脸笑时手臂上的衬衫滑下,露出小臂上一截触目惊心的伤口,颜色已经和周围皮肤无二,想是经年日久,但却有肌肉虬结突起,在他一片平整的皮肤中显得格外突兀。
墨白看到这个伤口,眼角跳了一下。这个伤口和他手臂上的如出一辙。当年离家时不慎跌伤恢复了很久才算略平整些,不想拉尔德居然也有。上次胸口那一刺,只是证明了他们的身体被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联系起来,然而此刻,墨白更无法理解释放在他们两个身上的究竟是怎样的魇能奇技,居然连这些他离家之后生出的伤口也如出一辙。
墨白不想再绕圈子:“战团想要的,你已经猜到,但是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拉尔德不说话,眼神撇了眼亦妖娆。一个小动作,亦妖娆明白那是不想要她听的意思,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走开,墨白却拽她在身边坐下:“你直接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