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道家哲学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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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道家的养生哲学(4)

《淮南子》作者亦持静主动辅的立场。作者指出:“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容也。”谓静乃人之本性,动不过是此本性的表现和作用。又指出:“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认清静柔弱乃道德之至要。在它看来,动静与养生密切相关,“静则与阴俱闭,动则与阳俱开,精神澹然无极,不与物殽而天下自服。”这是说,人之动静与阴阳之开阖协调合拍,人之精神便可升华至极致,而达于道的境界。故它强调养生一方面取决于对“动静之利害”的觉解和认识,另一方面取决于对动静之原理的运用和实践。“是故圣人者,能阴能阳,能弱能强,随时而动静,因资而立功。”圣人正是运用阴阳、强弱、动静之规律于社会和养生实践,故外可建功立业,内可保真反情。《淮南子》意识到动静于养生各具功能和作用,但就二者之轻重、缓急而言,它显然将法码移向“静”的一方,“达于道者,反于清静;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看得出,《黄老帛书》和《淮南子》关于动静与养生的认识,不是对《庄子》相对的主静说的简单继承,而是对它的丰富和发展。无疑,《黄老帛书》提出的“静作相养”、“静作得时”的观念,《淮南子》提出的“随时而动静”的观念,均当视为中国古代养生理论中的精粹内容。

四、制欲说

欲,欲望或人欲,广义而言,指人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或者说,指人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狭义而言,则专指人的生理需求,亦即人的自然本能。欲在人生中占有不容忽视的地位,它与养生更有着直接的紧密的关联。如何看待欲?欲是否应当满足?满足至怎样的程度方为合适?这是古代养生家关于欲的学说所要回答的主要问题。道家学者没有回避这些问题。他们主张制欲。但如何制欲?道家内部亦有分歧,主张去欲无欲论者有之,主张寡欲适欲沦者有之,甚至还有任欲纵欲论者。

原始道家老庄均属无欲论者。虽然两人同主无欲,也还存在程度的差异。如果说在动静与养生的问题上,老子持绝对的主静说,庄子持相对的主静说的话,那么,在欲与养生的问题上,老庄的态度却正好与前面相反,老子主相对的无欲说,庄子主绝对的无欲说。这是我们在论述老庄关于制欲的具体内容之前需要特别作出交代的。

就道家而言,无欲之说始于老子。老子说:“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常使民无知无欲。”“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老子所以主张无欲,在于他已经意识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心妨。”意识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憯于欲得。”他极言多欲之害,“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持而盈之”、“揣而锐之”、“金玉满堂”、“富贵而骄”、“甚爱”、“多藏”等等都是多欲的表现。多欲乃是扭曲人性、损害生命的根源。老子在这里突出一个“盈”字,后面的话都是对这个字的说解。什么叫“盈”呢?“盈”是满溢、过度的意思,好比碗里的水,已经盛满,还往里倒,则势必要溢出来。“盈”又引申为自满自骄。在老子看来,多欲的结果,持“盈”的结果,自满自骄的结果,往往自取祸患。因此,他谆谆告诫人们不可持“盈”,主张以无欲来消除多欲,以“不如其已”来避免自满自骄,强调视缤纷的颜色、鲜美的味道、悦耳的声音、珍奇的货物如过眼烟云,不为之所动、所迷惑,做到“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强调“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不过,老子所谓“无欲”,亦非绝对的不要欲(禁欲),正如他所谓“无为”,不是绝对的不为。他所谓“无欲”是要“去甚,去奢,去泰”,摒弃过分的物质追求和物质享受。对于维持人之生存发展所需之最低物质条件,他认为还是应当予以满足的,不过就此满足,不应更有他求。所谓“为腹不为目”,“知足知止”,即是这样的意思。可见,老子所讲的“无欲”,不是禁欲,而就是“寡欲”,老子自己也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他认为真能“寡欲”,满足于其所得,别无他求,也就是无欲了。此种无欲论当为相对的无欲论。

与老子不同,庄子主张绝对的彻底的无欲。他的作为理想人格的真人、至人、神人、圣人的特征是“与天为徙”,而非“与人为徙”,“有人之形,无人之情”。这种理想人格是排斥****、超越****的。庄子说:“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认为天机充全,自然无有嗜欲;天机浅薄,自然嗜欲良多。照庄子的意思,他所谓真人、至人、神人、圣人正因为天机充全,故而能摆脱世俗****的纠葛,逍遥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庄子在宇宙观、人生观上主张“齐是非”、“齐物我”、“齐生死”,指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既然“万物一府,死生同状”,生死且无所谓,那么,还在乎什么欲吗?因此,欲在庄子这里显然是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积极地位的。庄子又说:“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谓人性得以自然展露的前提在于素朴,而达致素朴的先决条件又在于“无欲”。庄子又论****之伤性害德说:“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将盈耆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欲恶之孽,……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欲不仅累德,且将伤性害命,故不能不根除之。此种无欲论当为绝对的无欲论。

根据张岱年先生的考察,北宋道学家周敦颐亦主无欲之说,其无欲说乃继承老庄特别是庄子的无欲说而来。他指出:“孟子日:‘养心莫善于寡欲。’……予渭养心不止于寡欲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他不赞同孟子的寡欲说,而提倡原始道家庄子的无欲说,以为无欲是成贤作圣之道。他又说:“圣可学乎?日可。日有要乎?日有。请闻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

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视无欲为养生修行之最紧要法则。

原始道家以无欲制多欲的主张对后来的道家著作《淮南子》和具有道家思想倾向的杂家著作《吕氏春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吕氏春秋》和《淮南子》正是循着老庄的思路加以发挥而提出节欲和适欲之说的。与老庄稍有不同的是,《吕氏春秋》首先肯定人之欲求存在的客观合理性,认为人有欲乃“天地之数,”“非人之所能为也。”而且,“耳之欲五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智愚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与桀纣同。”在它看来,欲多并不可怕,关键在于能不能“因人之心”,“因民之欲”,使欲得到合理的利用和满足。它指出:“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圣人之所以异者,得其情也。由贵生,动则得其情矣;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圣凡、智愚“欲之若一”,所不同者在于圣人不是无节制地顺欲而行,而是从“贵生”的要求出发,对****有所节制,“因此观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制。譬之若官职,不得擅为,必有所制。此贵生之术也。”明确标明“制情节欲”就是“贵生之术”。在《吕氏春秋》这里,所谓“制情节欲”也就是要“适度”、“适欲”的意思,“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夫乐有适,心亦有适。人之****寿而恶天,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欲逸而恶劳,四欲得,四恶除,则心适矣。”随心随欲,恣情纵欲,后果不堪设想;唯“适度”“适欲”才能得其所欲,去其所恶,“则心适矣。”

《淮南子》亦持节欲、适欲之说。不过,它的出发点与《吕氏春秋》不同,《吕氏春秋》肯定****存在与满足之客观合理性,《淮南子》则认定欲性相害,不可两立,“嗜欲者,性之累也。”为防止“纵欲而失性”,《淮南子》要求人们“节寝处,适饮食,和喜怒,便动静,使在己者得,而邪气因而不生。”认为将节欲适欲的养生原则贯穿于日常生活的整体过程之中,就能够“外不滑内”、“性得其宜。”《淮南子》又说:“七窍交争以害其性,日引邪欲而浇其身,夫调身弗得治,奈天下何?故自养得其节,则养民得其心矣。”强调通过节欲和虚静来养性养德,以达到“循性保真”的目的。

魏晋竹林名士嵇康则直接接过老子的“寡欲”观念加以阐发。他虽然也主从欲,但他所从之欲乃自满自足之欲,自得自乐之欲,是精神生活的满足和充实。此所谓从欲显然不同于旷达派所谓任欲纵欲。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把着眼点放在“寡欲”的论说上。而他所寡之欲乃荣华之欲、酒色之欲,是物质生活的满足和享受。他论“寡欲”说:“以大和为至乐,则荣华不足顾也;以恬澹为至味,则酒色不足钦也。”

“寡欲”正是针对一味追求酒色、荣华之“嗜欲”而提出的。他认“嗜欲”为养生之大患,“夫嗜欲虽出于人,而非道之正。犹木之有蝎,虽木之所生,而非木之所宜也。故蝎盛则木朽,欲胜则身枯。然则欲与生不并久,名与身不俱存,略可知矣。而世未之悟,以顺欲为得生,虽有厚生之情,而不识生生之理,故动之死地也。是从古之人,知酒色为甘鸩,弃之如遗;识名位为香饵,逝而不顾。”“嗜欲”非但不能“厚生”,反是使“身枯”而至“死地”的根源,“嗜欲”不灭,“虽心希难老,口诵至言,咀嚼英华,呼吸太阳,不能不回其操,不夭其年也。”为克服“嗜欲”之累身,他主张淡泊名利,“以名位为赘瘤,资财为尘垢,”要求人们对名位“忽而不营”,对厚味“弃而不顾”,“不复身于物,丧志于欲”,强调以追求意足和自得为职志,认为这样方体现养生之“大理”,“不祈喜而有福,不求寿而自延。”老庄的无欲说,《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的节欲去欲说在魏晋之际蜕变为任欲纵欲说。《列子·杨朱篇》作者主张顺随人之自然本能,恣情纵欲,任欲而行,认为人生的目的没有别的,只在追求眼前之欢娱和****之最大限度的满足。竹林名士之一阮籍则“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提倡任性达生,逞其所好,从其所欲,“用情各从所好,以取乐焉。”而其后旷达派如阮瞻、王澄、谢鲲之流更是不苟礼俗,纵酒极乐,肆意放荡,他们“酣燕纵诞,穷欢极娱”,“闭室酣饮”,“不舍昼夜。”可见,旷达派已不是在以欲养生,而是走向反面,走向以欲残生了。

如果说无欲和寡欲是对人性的禁锢的话,那么,任欲和纵欲即是对人性的亵渎。无欲和寡欲偏重人的精神心理需要的满足,任欲和纵欲偏重人的物质生理需要的满足,二者都陷入一个极端和片面,都达不到养生的目的。相比较而言,节欲适欲之说如果抛开它的出发点不谈,而就其主张本身来说则似乎略近于合理。照我们看,性与欲既不是截然对立,亦非直接等同。无欲说的失误在于视性与欲势不两立,纵欲说的失误在于将欲直接等同于性,而且二者都没有对“欲”作出完整的理解和把握。而节欲适欲说由于时代的历史的局限,也没有真正科学地揭示和解决性与欲及欲与养生的关系问题。应当说,人有七情六欲,这是无法抹煞的客观事实,也是有其人性论的基础的,欲望的满足是否合理直接关系着与人性是否发生冲突,也关系着养生目的的实现。因此,从人性的发展出发,使“欲”得到尽可能合理的满足,这是养生必不可少的条件,无论是无欲寡欲抑或是任欲和纵欲,都不利于人的身心健康,都与科学养生背道而驰。

五、其他养生方法

道家不仅提出了养性、养气、主静、制欲等基本的养生主张,而且还提出了许多具体的养生方法。下面,我们略举数端,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