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公主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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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甲卷 春南瓦冷燕南伤·玉关侯

琇水殿中华丽依旧,嬿婉还能依稀闻见黛贵姬身上浓郁靡艳的百醉香。此时的黛贵姬怕是正偎依在父皇的怀里,在驰往岳都皇宫的龙驾上温声软语罢,他们谁又能想起她这个“妖孽”公主,她是死是活,与谁何干。

琇水殿中灯光耀眼,缓歌曼舞,是攻进行宫的南燕军官在饮酒庆功。首座之上坐着一个玄袍玉冠的年轻男子,他眉目清俊,神情温润,笑语之间流泻出一缕清霜傲雪的雍贵之气。嬿婉隐约猜出,那便是玉关侯栾城瑾。

嬿婉久居深宫也曾听闻栾城瑾的大名。栾城瑾,字宇梁,是南燕名将栾凤水的独子。他虽家世显贵,却不愿受祖荫,十四岁便随父亲四处征战,四年后归来已是战功赫赫,拜将封侯,风光无限。这次南燕秘密攻打北岳,派了栾城瑾做主将,结果不消一夜,便把沉浸在富贵梦中的北岳皇室打得措手不及,仓皇北逃。

她曾听人提起过他。没想到,人们口中那个特立独行、志气浩然的少年竟是如美玉兰芷般温润清雅。只是他眼波流转时偶尔泄露的精睿之光,令人想到了“不可貌相”四个字。

李公公恭恭敬敬地跪下,“侯爷,按您的吩咐,奴才把岳宫里有些姿色的年轻宫女儿们都带来了。”

首座之人擎着酒杯,淡淡扫了一眼殿下二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宫女,缓缓开口道:“这些天来各位将士夜以继日马不停蹄,我们才能在北岳人毫不留意的情况下突袭紫阳城,如今紫阳、庶阳都被我大燕握于掌心,北岳元气大伤,大局暂定,各位辛苦了,今晚且恣意寻欢,畅快作乐罢!“

下首众将一并欢呼,一时推杯换盏,酒香四溢,更给金碧辉煌的琇水殿染上了一层朦胧暧昧的气息。嬿婉站在角落里,听见周围响起女子轻微的啜泣声。饶是再傻的人,此时都已能够预见将要加诸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年华美好的女子,谁不绝望恐惧?

嬿婉深吸一口气,想来想去,最终明白没有人能救她,她自己也不能了,只求不要受太多侮辱,不要丢了性命就好。她还不想死,她还只有二十岁,虽然已经过了少女最娇嫩的年岁,但仍旧是花一样的年纪,还不曾为谁绽放过。

南恩亭,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今天真是个怪天气,她总是想到这个人,他现在在哪里呢?是在燕都的东宫里为燕军的捷报欢喜?她想起他高兴时笑的样子,笑意淡淡的,却能渗进眼睛深处,瞳仁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带着魅惑的力量,把她的魂儿都勾跑。或者,他正在来紫阳的路上?她明白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千军万马踏进北岳,用最冷酷的手段惩罚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而她只是一个过客,在他过去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些痕迹,却被时间的沙砾掩埋。嬿婉不明白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想念他,然而这一辈子也只能是止于想念了。

收起神思,她发现身边的人少了一些。酒至半酣,军官们都有了醉意,看见大殿里漂亮的北岳宫女儿们,隐秘的欲望便膨胀起来,看中了哪个,便领着去别殿享用。女子们没有哭闹不休的,脸上都染着绝望的神色。繁华富丽的春南行宫,不染纤尘的皑皑白雪,都掩不住这夜色的凄凉。

一个微胖的黑脸军官晃着身体来到嬿婉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嬿婉直视着他,眼神无谓而冰冷。她的平静让黑脸军官有些诧异,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花梨突然站出来,对着黑脸军官绽放出一抹媚惑的笑容,小手轻轻搭上男人粗壮的胳臂,娇滴滴道:“军爷,让花梨伺候您吧。”花梨本就生得好,在琇水殿靡艳绮丽的灯光下,她更显得肌匀骨腻,俏丽万分。

男人对两种女人最有欲望:一种是恐惧无助、抗拒不从的女人,可以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另一种是媚惑妖冶、骚气十足的女人,可以令男人欲罢不能。平静冷漠的嬿婉显然不属于前者,而主动逢迎的花梨自然属于后者。黑脸军官看着花梨的笑靥,眯起了眼睛,欲望之晕在他黝黑的脸上升腾而起。

他嘿嘿笑着,长臂一伸,就把花梨娇小的身体揽入怀中,带着她朝殿外走去。花梨回过头,朝着嬿婉望了一眼,嬿婉能读懂她眼神中的话,她在说:“公主,我尽力了,请保重。”

又是这样的临别一瞥,慕杭离去时也是如此。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从她身边离开,去接受未知的可怕命运,彼此之间只能用眼神互相给予勇气。

嬿婉低下头,退向更角落的地方,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

最后几个军官也领着宫女走了,剩下了嬿婉和几个姿色稍逊的宫女。嬿婉稍稍松了口气,却听李公公叫道:“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姑娘,出来!”嬿婉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此时她才发现,栾城瑾并没有离开,他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金椅上,擎着酒杯,微闭双眼。李公公打了个千儿,恭敬地说:“侯爷,寻常女子您自是看不上的,可这个……倒是有几分颜色。”

栾城瑾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过了好久都没有反应。李公公有些尴尬,轻声唤道:“侯爷?”

栾城瑾慢慢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光先落在李公公身上,然后落在了嬿婉脸上。

嬿婉与他直视,眼神依旧无谓而冰冷。

栾城瑾神色淡淡的,看了她半晌,温和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嬿婉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答道:“回侯爷,奴婢名叫顾婉。”

“顾”是她母亲的姓氏。

“顾婉……呵呵。”栾城瑾的笑声柔和而低沉,很有磁性。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悠闲地走下台阶,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朝寝殿的方向走去,走到帘幕纷飞之处,他随意地一挥袍袖,扔下一句话:“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