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天下(宫系列)
3973800000007

第7章

第七章 君落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郭和在华朝年抬脚走入房间前,忽然出声。

华朝年仿佛换了一张面皮,那氤氲的忧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一脸的诡笑,“郭先生还没有不适吗?我以为我已经交代过你,要好生告诉你的徒儿你已经中了我独有的‘午夜添香’。”

郭和却不惧反笑,“你呢?当你整夜辗转难眠的时候,你想到的是高坐龙椅君临天下的快意,还是当初那些不值一提偏又刺骨锥心的不舍情深。杀掉她,得了一个天下,你该是怎生的快乐?”

“郭和!”华朝年的指尖几乎直指在郭和的眉间,“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该杀我,最好现在杀我,让我死在你之前,好让我看不见你****自己的心伤,也好看不见你的下场是如何凄凉。”郭和在笑,那笑映在华朝年的眼中。

沉吟片刻,华朝年脸上浮现笑意,“师傅,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我要让你看着我怎么君临天下,让你看着南家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让你看着南家如何断子绝孙,让你看着南渊德死于千刀万剐,让南随心死于——不,我不会让她死,我要让她好好地活着,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而无能无力。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所以,”郭和看着面前几近癫狂的华朝年,“你做到这一切之后就可以不再恨了,也不再痛苦了吗?还是,你做也是痛,不做仍是痛?”

华朝年艰难地喘息,“不,我不痛,等我做到这一切,我就一点也不痛了。”

“好,”郭和点头,“我会看着,好好地看着,陪着随心一起看着你,看着你报仇雪恨,看着你君临天下,看着你成就大业,看着你告慰云袖的在天之灵。”

“不要跟我提云袖。”华朝年的眼神几乎渗出血。

“为什么不提?”郭和靠近他一步,“云袖死在渊德的手上,不是吗?云袖死在渊德怀里的第二天,渊德就立了落羽为后。”可是,落羽却无福消受,三天后就死了。而渊德就再也不是原本的渊德了。

“这一切都是南家造成的。如果南永禄没有定下南渊德与云袖的婚事,云袖就不会死得这样凄惨。”华朝年想起唯一的妹妹。他曾经许诺要给她一世宠爱,却没有想到她的一世只有十六年。

“所以,先皇到底是错了。他不该定了渊德和云袖的亲事,更不该把随心指给你。如果他和你爹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那么,这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郭和看着华朝年,“你该去问问你爹,天下那么多的人,他为何偏偏救了南永禄,又为何偏偏与他结拜兄弟,又为何允了渊德和云袖的亲事,又为何明知渊德对落羽一往情深还要云袖嫁进这乌烟瘴气的皇城?”

“不许指责我爹。”华朝年的手卡住郭和的咽喉。

郭和却笑起来,“朝年,当年你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随心与皇城中的人是不一样的。而如今,随心已不是当日的随心,你亦不是当日的华朝年。如果是当日的华朝年,他会牵着随心的手,而不是用剑指着她的咽喉。一个你爱了十七年的女子,竟是怎么也比不过仇恨。你宠爱云袖十六年,你可知道随心爱你十七年?”

“爱?”他嗤之以鼻,“她已经嫁了人,有了那人的孩子,她爱我?”

郭和笑,“她当初单纯地只爱你,是你逼她迫不得已爱上别人。”

华朝年扣住郭和咽喉的手更重几分,郭和却毫不挣扎地闭上双眼,“老夫死后,请把我的骨灰撒到云袖坟前。老夫要告诉云袖,她走得太早,早到来不及看她哥哥为她赢下的天下。”

一大清早,整个极乐楼里便有人群进进出出,扰得龙旗与随心不得安寝。

龙旗上前推开前窗,看着不少人在前门聚集。那些人都做小厮打扮,可仍是掩不住出自名门贵族的卓然之气。其中有一人最是出尘,一身白衣,腰间束锦,全身上下无一赘饰,却硬是在一干人中脱颖而出。

“随心,这京城果真是卧虎藏龙,你快过来瞧瞧这位俊逸非凡的公子。一瞧见还真有些天人谪仙的气质。”龙旗回头看向随心,想要让她扫扫舟车劳顿的郁积面容。

随心靠在枕上,微微点头,却因全身酸痛,不愿起身。天人也罢,谪仙也罢,统统比不过一颗善良无垢的心。

“随心,你来过京城吗?”他坐到她身边,实在受不得她脸上那样落寞的神情。也许,他放在她身上的心已经多得让他抽身不及了。而这是几时的事,他竟没有发觉。

她看向他,知道他不是在试探什么。缓缓点头,她露出一抹笑。

是,我来过这里。这里是我儿时居住的地方。

“原来我的随心是京城人士,难怪这样与众不同。”他故意说得夸张。

她吃惊地看他,令他有些羞赧,原来,他——在逗她开心。

“我的随心笑了。”他看她的笑脸,笑得好宠溺。

她上前,吻他的脸,然后,紧紧拥住他。她想要困住他一辈子,然后向他要一辈子的宠爱。

“随心,你喜欢京城吗?”他在她耳边沉声问着。自从来到京城,她愈见沉默,也愈见落寞。

她抱着他,摇着头,她不喜欢,这京城注定要成为他与她的伤心地。

“我倒是喜欢这里,”他在她的耳边娓娓道来,“这里住着一国之君,这里有别具一格的风景,这里有才华横溢的文人,也有身怀绝技的武者,更有天人谪仙般的公子与女子,最好的是,这是你的故乡。”

她从来不知道这京城是这样好的地方。她从未有机会好好欣赏过这里,皇城里的腥风血雨已经让她的眼睛看不见这里的美,只看得见这里的险恶。

她看他。

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看她良久,“你要留下来吗?”

她势必要留下来,于是,她自私地希望他也可以留下来。

他笑,“我是不是问了傻问题?倘若咱们可以如愿面圣,那么,不久咱们就可以回去了。龙临山庄才是咱们要相守一辈子的家。”

他——是这样想的吗?即便京城再好,也还是比不过龙临山庄。所以,他不会留下的,是——吗?

你们还要面圣吗?

她望着他深邃的眸。

他点头,“华先生说,近日他就会替咱们疏通,也许,不日即可面圣。”

华朝年?他为何这样处心积虑地热衷于龙旗?他到底居心何在?灭了天一教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他已经变到连她也看不透的地步了。

你——一定要去吗?

她抓着他的衣襟。她不想让他去,不想让他去那个肮脏的地方。那里,他没有去过,所以,他不知道那里的生死只在一瞬间。

他笑着安抚她的紧张,“随心莫怕,说不定,咱们的皇上真的是一位明君,只是被蒙蔽了。”

她咬着牙,该怎么告诉他,南德的佳和慧帝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为了一个女人,他枉顾伦理纲常,只为一己之私!她之所以要帮他,只是因为血缘亲情,只是因为不想将江山白白送给或许更残暴的华朝年。

犹豫之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大哥,夫人,是我,郑文修。”

龙旗微愣,几日来只着急赶路,还真是我忘了自己还收留了这样一位兄弟。他倒也是,武功不济,还这样率性而为,东奔西走。

一打开门,郑文修便大咧咧地窜进来,随心匆忙拉下帐幕。这个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郑文修怎地这样冒失?!

郑文修自顾自斟茶饮下,有些紧张地安抚着自己的呼吸,“大哥可知道一大早来的是谁?”

这当真是目前她最想要知道的事了。

郑文修关上门,压低声音:“今天早上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鼎鼎大名的国舅,君家二公子君落泉。”

君落泉?!这个名字几乎让她大呼出声。他不是离开了京城吗?他不是誓死不归吗?他不是说这乌烟瘴气的皇城害死了落羽吗?是谁让他回来?是什么理由让他非回来不可?

君家在落羽死后,已经离开京城十年。在这样风雨飘摇,杀戮片刻将至的时刻,他为何要来?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他都不该来的。

放下茶杯,郑文修看着若有所思的龙旗,又看向帐幕后隐约的随心,“大哥,那君落泉也是好生奇怪,一来就说是为你而来。”

“为我而来?”龙旗大惑不解。

郑文修赶忙又开口:“刚才君落泉在门口关照小厮,今晚备宴为你洗尘,说面圣的事他也听说了,还说什么,他自当参一脚,怎么说,那皇城里的人也是他的妹婿。”

妹婿?十年之后,君落泉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吗?她犹记得当年君落泉到皇宫内院看着落羽尸首的锥心之痛,他已可以这样坦然地看待身在皇城的“仇人”了吗?

“那君落泉刚才说要过来,怕是要到了——”郑文修话音未落,门口已响起敲门声。

“君某特来叨扰了。”不卑不亢的低沉嗓音,听得出有礼,却也听得出不容拒绝。

龙旗上前开门,果然看到清晨那个卓然的公子,“君公子?”

君落泉点头,微微笑,“听闻武林第一高手龙旗为了天一教四处横行之事要进宫面圣,君某自是不能不来了。”他看向郑文修,猜想他已经将话带到了。本来,来这里仅仅只是碰碰运气,可是,看见郑文修,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必猜了。那帐幕之后的必然就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公主了。如果长公主真的在此处,那么,两年前收到的绝笔信应该就是真的了。想不到,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固执地撑起了南德的天下?!

龙旗挥手,“请进来细谈吧。我与皇城里的太医华先生有约,他说,近几日内必会为咱们引见。”

“华先生?”君落泉看向帐幕,“华朝年?还是,华天年?”

“华朝年先生。”虽然很是好奇那华天年是何许人也,龙旗还是据实相告。

华朝年要为龙旗引见,而长公主便任他去吗?这长公主是不在乎龙旗,还是根本不畏惧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华朝年?

“那——夫人便放心你去吗?”君落泉忍不住想要听听这位传奇中的长公主到底是何看法。

龙旗看向帐幕,有丝隐忧,“此去虽有些微凶险,不过,那华先生说当今皇上也算明君——”

“明君?”君落泉真真弄不懂长公主的心思了。倘若连南渊德都算得上明君,那华朝年何必造反?那长公主何必背井离乡,撒下这弥天大谎?南渊德为自己狡辩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落羽。落羽何德何能竟然改变了南德的生死存亡吗?

“君公子曾有幸见过当今皇上吗?”龙旗温和问着。身为国舅,自是了解些妹婿的脾性的。就算贵为皇帝,也是有一般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吧?

“有幸,的确有幸。”君落泉的视线隔着帐幕似乎直视着屏住呼吸的随心,“当年,落羽不顾一切非要与他共结连理,君某就知道她踏错了一步。谁知,不过短短两载,皇帝已经不是当日迎娶落羽的那般男子,而落羽则已成为一抔黄土归于地下。”就算南渊德给出再多的借口,也更改不了他滥杀无辜的罪名,亦更改不了他负了落羽的薄情。

这一切长公主统统知道,那么,她没有告知龙旗,是因为龙旗仅仅只是她的一个棋子吗?这江湖英雄龙旗何其无辜,又何其不幸,就落在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手上吗?

听得出君落泉语气中的不善,龙旗只得开口:“君公子,请恕龙旗不才,咱们面圣不是为了评鉴皇上过去的功与过,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南德的将来,所以,君公子可否告知面圣的意图?”

君落泉把眼光落在龙旗身上,“龙公子没有想过也许咱们的面圣会失败吗?”

龙旗愕然,他把这一切的赌注都押在皇帝是位明君,可若他不是,那自然不得善终了。

“连皇帝的枕边人都无法猜度他的一思一行,咱们一介凡人何德何能竟能指望从这样的境况中全身而退呢?皇帝何其高高在上,如何就能保证他可以听得进咱们民间的苦心良言?”君落泉轻笑,“龙公子,听在下一句,倘若没有人可以保你,那么,这次面圣,不去也罢。”

君落泉起身,看着犹自沉默的龙旗。看来,龙旗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正直英雄,只可惜,这样的英雄却落到了这样的女子手里。倘若她真心以对,或许他还有一线新机;但倘若他只是她用来与华朝年一较高下的棋子,那么,性命堪忧。他言尽于此,只看他听与不听。

那长公主始终无言,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她动了恻隐之心?他衷心希望,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长公主和那皇城里的人不一样,因为他真的不舍得龙旗这样的英雄死于非命。传闻龙临山庄三公子龙泛聪明绝顶,竟也没有看出那女子的心怀叵测吗?他真真实在想不出这个一力撑起南德的女子到底才智几何,心机几何!

郑文修看着君落泉的背影,陷入沉思。这个君落泉究竟所为何来?他知道了多少?又打算充当什么角色?他到底是敌,还是友?那么,是留,还是不留?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