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在于化学混合设备,”马丁说,“这是高科技化学。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是不能混合这种东西的。应该去找那些‘交钥匙工厂’的承包商和设备的组装人。他们会装作大惊小怪,但这些人确切地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工作,以及有什么用途。”
“交钥匙工厂?”莱恩问道。
“就是外国公司承包建造的整座工厂。新业主只要用钥匙一转就可进去了。但这一切都与今天这顿中饭无关。你们肯定能接触到化学家和物理学家。我只是因为个人爱好才知道这些事。所以,为什么要找我呢?”
莱恩若有所思地搅拌着他的咖啡。这张牌他必须打得非常小心。
“是的,我们是有化学家和物理学家。各门学科的科学家都有。而且毫无疑问,他们会提供一些答案。然后我们把它们翻译成浅易的文字。美国人也做着同样的事。在这一点上,我们正在与华盛顿全力合作,我们还将比较我们的分析结果。我们能得到一些答案,但不是全部。我们相信你能够提供一些不同的情况。所以就安排了这顿中饭。你是否知道,我们的大多数高官仍有那种偏见,觉得阿拉伯人连装配一辆儿童自行车都不会,更不用说发明一辆了?”
他知道他已经触动了某根神经。他让人给特里·马丁博士描绘的心理肖像将要证明其价值了。马丁的脸涨成了紫红色,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我真是反感至极,”他说,“我们一些同胞坚持认为头上盘茶巾的阿拉伯人只不过是一群养骆驼的人。是的,我确实是这么听说的。事实是,当我们的祖先还在腰上围着一张兽皮跑来跑去时,阿拉伯人就已经在建造极为复杂的宫殿、清真寺、港口、公路和灌溉系统了;当我们还处在中世纪时,他们就已经有非常聪明的统治者和立法者了。”
马丁把身体往前靠过去,用咖啡匙子指向世纪大厦的高级特工。
“我告诉你,伊拉克人中间有一些非常优秀的科学家,还有无与伦比的建筑师。以巴格达为中心,周边一千英里范围内,包括以色列,他们的建筑工程师是最出类拔萃的。许多人在苏联或西方学习过,他们像海绵吸水那样吸收了我们的知识,又作了极大的改进。”
他停顿了一下,莱恩开始反击。
“马丁博士,你说得对极了。我在世纪大厦中东处才工作了一年,但我的观点与你相同。伊拉克人民是天性聪明的人民,但他们不幸被一个种族灭绝的刽子手统治着。所有这些钱和所有这些天赋,难道真的要被用于去屠杀成千上万的人吗?萨达姆究竟会给伊拉克人民带来荣耀还是带来大屠杀?”
马丁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脱离了正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很久以前,但他现在已经心理失常了。他已经把原来的复兴党国家主义蜕变为国家社会主义了,从阿道夫·希特勒那里学来的。还要我说些什么?”
莱恩想了一想,现在千万不能失去这个人。
“乔治·布什和撒切尔夫人已同意我们两个国家联合成立一个机构,调查和分析萨达姆可能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调查员们会把他们所发现的情况汇报过来。科学家们会告诉我们它们是什么东西。他拥有什么?发展到何种地步了?如果发生战争,我们要自我保护时需要什么设施——防毒面具?太空服?解毒滤器?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拥有什么或我们需要什么。”
“可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呀。”马丁打断了他。
“不。但是你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阿拉伯人的心理,萨达姆的心理。他是否会使用他拥有的武器?他是否会赖在科威特不走?或者他是否会撤出?什么情况可能导致他撤出?他是否会硬撑到底?我们的人不明白阿拉伯人的牺牲理念。”
马丁笑了:“布什总统和他周围的顾问会按照他们的理念行事,主要是根据基督教的道德哲学,辅之以希腊-罗马的逻辑观。而萨达姆则按照他的自我想象行事。”
“作为阿拉伯人?作为穆斯林?”
“哦,不是。伊斯兰与此无关。萨达姆根本不理会先知编纂的教义,他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祈祷。不,必须追溯到尼尼微和亚述时期。他不在乎要死多少人,他只在意战胜。”
“他不会战胜的,胜不了美国人。谁也战胜不了美国人。”
“错了。你是以英国人和美国人的理解来使用‘战胜’这个词。布什总统和斯考克罗夫特及其他人也都这么理解。但萨达姆不这样理解。如果他因为法赫德国王满足了他的条件而撤兵——如果吉达会议能召开,这是可能发生的——那么他就赢得了荣誉。满足条件后撤兵是可以接受的。他就胜利了。但美国人不允许那样。”
“当然了。”
“但如果他是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撤兵,他就失败了。所有阿拉伯国家都会看到,他将会失败,也许死亡。所以他不会撤兵。”
“但如果美国人对他发动了战争机器会怎么样呢?他会被碾得粉身碎骨的。”莱恩说。
“这不要紧。他有地下钢筋水泥掩体。他的人民将会死,但这不重要。如果他能伤害美国人,他就胜利了。如果他能极大地伤害美国人,他就会披上一层光彩。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战胜。”
“讨厌,好复杂。”莱恩叹了一口气。
“也不完全是这样。当你跨越约旦河时,会遇到很大的伦理学差异。我再问一次,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我们正在组成一个委员会,就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问题为领导人当好参谋。至于那些大炮、坦克和飞机,我们两国的国防部会去对付。它们不成问题,只不过是一些五金器具,我们可以从空中把它们摧毁。”
“实际上有两个委员会,一个在华盛顿,一个在这里,伦敦。这个委员会由外交部、奥尔德马斯顿和波顿唐等组成。世纪大厦也有两个名额。我会派一名同事,也就是伊拉克科科长西蒙·巴克斯曼参加。我想请你加入,辅助他,看看是否有翻译解释方面的疏漏,因为这是阿拉伯事宜。这是你的专长,这方面你能给我们帮一些忙。”
“好吧,我尽力而为,也许帮不上。那个委员会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开碰头会?”
“哦,西蒙会把开会的时间和地点通知你的。委员会有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美杜莎。”
八月十日下午,卡罗来纳州柔和、温暖的黄昏渐渐降临了西摩·约翰逊空军基地。这种傍晚最好的享受,莫过于一罐放在冰桶里的朗姆酒混合甜饮料,加上铁格栅上烧烤的牛排。
第334、第335和第336中队共同组成了美国空军第九军第四战术战斗机联队,但现在第334和335中队的F-15E型战机尚未动员起来,它们要等十二月份才飞赴海湾。此刻,这两个中队的官兵们站在那里观看着。即将开拔的是第336中队。
两天手忙脚乱的准备工作终于要结束了。官兵们准备飞机,制订航线,确定随机携带的装备,收拾起机密的手册及中队的计算机(所有的战术资料都保存在计算机的信息库里),把它们装进集装箱内,然后用运输机运送过去。战斗机中队的搬迁不同于搬家,简直是搬迁一座小城市。
沥青停机坪上,二十四架F-15E战鹰静静地蹲伏着,像是一群令人敬畏的怪兽,在等待着把它们设计制造出来的长腿怪物登上去用指尖轻轻一按,使它们释放出强大的动力。
它们带上了能直接飞到地球另一头阿拉伯半岛的长航程装备。光是十三点五吨的燃油就已经是二战期间五架轰炸机的有效载荷了。而战鹰是战斗机。
机组人员的个人用品被装进了旅行吊舱内,原先的凝固汽油剂舱现在充满生活气息,机翼下的霰弹筒内装上了衬衣、袜子、短裤、香皂、剃须刀、军服、吉祥物和杂志。因为他们知道,去最近的俱乐部也路途遥远。
在跨越大西洋到沙特半岛的整个航程中,有四架大型KC-10加油机中途为战斗机加油,每一架要为六架战鹰服务。现在,这些加油机已经升空,在大洋上空等待着。
稍后,“运输星”和银河运输机组成的机队将载运其他人员和物品——装配人员、电子仪表人员、辅助人员、军械及备品、动力千斤顶和车间、机床和桌椅。他们必须假设目的地什么也没有。二十四架世界上最复杂的战斗轰炸机所需的一切物资,必须经同一条航线运送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那天晚上停在那里的战鹰,这些用黑盒子、铝合金、碳纤维成分、计算机、液压件及富有灵感的设计工作组成的战斗机,每架价值四千四百万美元。虽然这种设计在三十年之前就已经有了,但经过研究和改进,战鹰发展成了一种新式战斗机。
戈尔兹博罗市民代表团由生性爱开玩笑的市长率领,来送行了。此刻,市民代表们站在联队长哈尔·霍恩伯格旁边,自豪地注视着,在牵引车牵引下,战鹰慢慢地从机库里出来,机组人员登上飞机,飞行员坐到双座驾驶舱的前座,武器系统的控制员即火控员坐到了后座上。在每一架飞机的周围,一群地勤人员正在作起飞前的检查工作。
“我是否给你讲过,”市长快活地问他身旁的空军高级军官,“那个将军和妓女的故事?”
这时候,唐·沃克发动了飞机的引擎,两台普拉特和惠特尼F100-PW200涡轮喷气发动机的嚎叫声,淹没了市长的故事的细节。F100发动机把石油转换成大量的噪音和热量,以及两万四千磅的推力。
第336中队的二十四架战鹰,一架跟着一架开始向一英里之外的跑道起点滑行。机翼下迎风飘扬的小红旗表明固定在翼下的麻雀导弹和响尾蛇导弹的位置。固定导弹的销子一直要到起飞之前才会拔去。它们去阿拉伯的航程也许一路平安,但如果不装上自卫武器而让战鹰升空将是不可思议的。
沿跑道从起点直至起飞点,站着一组组武装警卫和空军宪兵。他们有的在挥手,有的在敬礼。到了跑道前,战鹰们停下了,让一大群军械员和地勤人员作最后的检查。他们检查了轮胎,然后挨个检查喷气发动机,查验管路有无任何泄漏,机件有无任何松动,以及有无其他滑行过程中可能暴露出来的问题。最后,拴在导弹上面的安全销被拔掉了。战鹰们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的身体各有六十三英尺长,十八英尺高,四十英尺宽,空重达四万磅,最大起飞重量为八万一千磅,现在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这个重量。起飞前的助跑距离会很长。
最后,它们滑到了跑道上,转向迎面吹来的微风,在沥青道上开始加速。飞行员们把油门杆推至“开门”,机上的加力燃烧启动了,三十英尺长的火焰从尾管里冒了出来。跑道两侧戴着隔音头盔的地勤组长们,纷纷向去执行国外任务的战鹰们敬礼告别。他们要在沙特阿拉伯才能再次见到它们。
在跑道前方的一英里远处,轮子离开沥青路面,战鹰升空了。轮子收起,襟翼收来,油门杆拉回来关上了加力燃烧,开始编队定位。二十四架战鹰把它们的鼻首转向空中,以每分钟五千英尺的速率爬升,消失在黄昏的天空之中。
它们升上了两万五千英尺高空,一小时后,见到第一架KC-10加油机的方位灯和航行灯在闪烁。该加油了。两台F100发动机已经渴坏了。在打开加力燃烧飞行的情况下,一只战鹰每小时要消耗四万磅燃油,所以加力燃烧室,或“再热系统”,只是在起飞、战斗或紧急逃跑时才开启。即使是在正常的飞行中,发动机也需要每隔一个半小时加一次油。去沙特阿拉伯的旅途上它们绝对需要KC-10——它们的空中加油站。
中队现在处于一个松散的队形,僚机在各自长机的侧面加入了编队,翼尖之间相距约一英里。唐·沃克身后是他的火控员。他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到他的僚机固定在它应该处的位置上。他们在向东飞行,所以现在正在黑暗的大西洋上空。飞行员从雷达荧屏上可以看见每一架飞机,还可以从它们的航行灯分辨出来。
在他前面上方的那架KC-10加油机的尾部,一位输油操作员打开了瞭望窗板,看向身后的一片灯海。输油管伸出来了,等待着第一位顾客。
每六架战鹰组成一个小组,每个小组都已经确认了各自的加油机。轮到沃克时,他冲上前去,推一下风门杆,战鹰滑到了加油机的下面,油管的可及范围之内。在加油机里,操作员把输油软管“放飞”到战斗机左翼前缘上突出来的注油孔上。“锁定”以后,输油开始了,速度为每分钟两千磅。战鹰饮了又饮。
当战鹰喝饱后,沃克让开了。他的僚机滑过来吸吮。在空中,另三架加油机也在为各自的六只战鹰喂食。
战鹰们彻夜飞翔。这一天的夜晚是短暂的,因为它们在以每小时五百英里左右的相对地面速度迎着日出飞行。六小时之后太阳再次升起。它们飞过西班牙海岸,飞越非洲的北海岸以避开利比亚。在接近埃及这个多国部队的成员国时,第336中队转向东南方向,掠过红海上空,一大片棕褐色沙土和砾石构成的阿拉伯沙漠开始映入了眼帘。
经过十五小时的空中飞行,身体疲乏僵硬的四十八位美国年轻人终于在沙特阿拉伯的达兰降落了。四十八小时内他们将转移到他们的目的地——阿曼苏丹国的图姆莱特空军基地。
在今后的四个月里,直至十二月中旬,他们将生活在这里,在这个距离伊拉克边境和危险区七百英里的地方。这里将留下他们的记忆。当他们的辅助装备到达之后,他们会在阿曼境内进行飞行训练,在印度洋湛蓝的海水中游泳,等待老天爷和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为他们准备的任务。
到十二月,他们将重新转移到沙特阿拉伯;他们中的一个人,虽然他本人永远不会知道,将会改变战争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