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查利。我把这些照片拿给巴斯特·格洛森。同时,这个没了屋顶的工厂,我们没必要观望了。如果它对伊拉克人重要,我们立即把它炸毁。”
“是,长官。我把它列入清单。”
“不要等到三天以后。明天。谁有空?”
空军上士在电脑里查询了一番。
“都没空,长官。都排满了,每一支部队。”
“能不能抽出一个中队来?”
“恐怕不能。因为要去猎击飞毛腿,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哦,等等,在迪戈那边的4300部队,他们有那种能力。”
“好,把这项任务交给‘大胖丑八怪’。”
“恕我冒昧,”英军上士说,他用这种客气的说法表达他的不同意见,“可是大胖丑八怪并不是投弹十分精确的轰炸机。”
“听着,查利,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伊拉克人就会把那地方全部清理完毕。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把任务交给大胖丑八怪。”
“是,长官。”
麦克·马丁在苏联人的院子里再也蛰居不下去了。那位俄罗斯管家和他的妻子快发疯了,每天晚上,炸弹和火箭落下时刺耳的怪叫声,夹杂着巴格达不间断的但大都没有奏效的防空炮火的怒吼声,搅得他们根本睡不成觉。
他们趴在窗口上破口大骂美英飞行员,而且他们的食物也快消耗完了,俄罗斯人的肚子在提意见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派花匠马哈默得再去为他们采购。
马丁已经骑着自行车在市井上兜了三天,这时候他看见了那个粉笔标记。它标在卡拉迪-马利亚姆的一座卡亚特式房子的后墙上,那意味着耶利哥在相应的死信箱里放上了一件包裹。
尽管轰炸在持续,但为维持生计,普通老百姓已经开始安定下来了。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当然家里说说没有关系,因为家人不会去向秘密警察告发,但平民们已经开始理解,那些狗的儿子和纳吉的儿子,似乎只打击那些他们要打击的地方而不触及其余地方。
经过五天的空袭,总统府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国防部已经不存在了,电话交换局和主要的电厂也同样。让市民感到不便的是,所有九座大桥现在全成了底格里斯河底的装饰物,但一些小业主已经建立了过河渡运业务,有些是汽车渡轮,有些是能载运旅客和自行车的方头平底木船,还有些仅仅是划艇。
市内的大多数楼房仍安然无恙。拉希德宾馆仍住满了外国记者,甚至连热依斯也高枕无忧地待在宾馆底下的钢筋水泥掩体里。更为糟糕的是,坐落在里萨法,有多幢房子互相连接,门面老式但内部现代化的秘密警察局总部仍完整无损。其中两幢房子下面,就是人们只敢低声提及的那座体育馆,人称“折磨者”的局长就是在那里刑讯逼供,得到罪犯的供词。
在河对岸的曼苏尔,那栋国外情报局和反间谍局合用的办公大楼,是没有标志的。
在骑自行车回苏联别墅时,麦克·马丁思考着那个粉笔标记的问题。他明白,他已经接到正式指示——不要去接近。假如他是那位本茨·蒙卡达,智利外交官,那么他就会服从指令,这当然是对的。但蒙卡达没有受过躺着不动的训练。如果必要,马丁能在一个单一的观察点躺好几天,注视周围的动静,直至鸟儿在帽子上垒窝。
那天晚上当空袭开始时,马丁步行重新过河进入里萨法区,朝卡士拉的蔬菜市场走去。人行道上到处有人在急急忙忙地朝隐蔽处跑去,好像他们那些残破的居所能挡住战斧巡航导弹的打击。现在马丁就是这些老百姓中的一员。更重要的是,他对秘密警察巡逻队的估算也是对的:他们也不想在头顶上方游荡着美国人时跑到大街上去。
他在一座水果仓库屋顶上找到了一个观察位置,从屋顶的边缘他能够看到那条街道,菜市场的墙壁,以及标志着那个邮筒的砖头和地坪石。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他躺在那里整整观察了八个小时。
假如那个邮筒受到了监视,那么秘密警察至少会派出二十个人。在这段时间里,那里会传来皮靴踩响石块的声音,咳嗽声,人活动麻木的身体,火柴的刮擦声,香烟的亮光,还有要求掐灭香烟的低沉的命令——那里肯定会有某种情况。他不相信卡蒂布或拉曼尼手下的人能八个小时保持不动和静默。
快到凌晨四点时轰炸停止了。下面的市场里没有灯火。他又检查了一遍高处的窗户上是否架着照相机,但附近没有高处窗户。四点过十分,他从屋顶上溜下来,穿过巷子。穿着深灰色衣袍的黑影穿行在黑暗之中,找到那块砖头,取出信件,然后就离开了。
黎明前,他翻墙进入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的院子,在其他人还没有起床时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来自耶利哥的信息非常简单:他已经九天没有听到消息了。他一直没有看见粉笔记号。自从最后一次信息之后一直没有联系。他的银行账户没有收到账款。然而他的信息已被取走了,他知道,因为他已经检查过。什么地方出错了?
马丁没把这份信息发往利雅得。他知道他不应该违抗命令,但他相信在现场的是他,而不是巴克斯曼,他有权为自己作出某些决定。那天晚上他仔细计算了他的风险;在这场特工游戏中,他的对手比他能力差。假如巷子里有一丝一毫受监视的迹象,他可以像来的时候那样走掉,没人会看见他。
有可能巴克斯曼是对的,耶利哥已经靠不住了。但也有可能耶利哥只是在传达他从萨达姆·侯赛因那里听来的话。问题的焦点在于中情局拒绝支付那一百万美元。马丁自己起草了回复。
他说,由于空袭开始,产生了一些问题,没有出错,但等待的时间恐怕还要长一些。他告诉耶利哥,最后的那份信息已经取到,并已经发送出去了,但是耶利哥应该明白,一百万美元是一笔巨款,情报必须进行核对,这就需要花一点时间。耶利哥应该在这段动乱时期保持冷静,等待下次粉笔记号提醒他收取新的信息。
白天,在阿达米亚城堡护城河旁边,马丁把这份信息放进了墙上的那块砖头后面,黄昏时,他把粉笔记号做在了雅尔穆克那扇锈迹斑斑的车库大门上。
二十四小时之后,粉笔记号被擦去了。每天夜晚马丁都把卫星天线对准利雅得方向,但没有电报发过来。他明白给他的命令是逃离巴格达,而且他的管理员们很可能正在等待他越过边境。他决定再等上一段时间。
迪戈加西亚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它实际是一个小岛,只比珊瑚礁稍微大一点点,位于南印度洋查戈斯群岛的边缘。它曾经一度是英国的一块领土,现已租给美国多年。
尽管地理位置孤僻,但在海湾战争期间,它成了美国空军第4300轰炸机联队的基地。这个联队是匆忙编制起来的,配置了B-52同温层堡垒。
有人说,已经服役了三十多年的B-52是海湾战争中最老式的飞机。过去,它们一直是总部设在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的美国战略空军司令部的支柱,这些庞然大物在苏联边境日夜盘旋探测核弹头。
B-52也许是很老了,但仍是一种令人敬畏的轰炸机,在海湾战争期间,经改进的G型机,在摧毁伊军所谓精锐的共和国卫队时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在多国部队的地面战期间,伊拉克陆军精英部队垂头丧气,举着双手从掩体里走出来,部分原因是B-52飞机的二十四小时轮番轰炸使得他们魂飞魄散,无心恋战。
这种飞机只有八十架参加了战争,但它们的载运能力和载弹能力非常巨大,共投下了两万六千吨军械,占战争中投下的总吨位的百分之四十。
它们是如此之庞大,停在地上时它们那承载八台普拉特和惠特尼J-57发动机(分布在四个吊舱里,每个吊舱两台)的机翼垂向地面。在满载起飞时,机翼首先腾空,似乎升到了庞大的机身上方,就像海鸥展翅飞翔。只是在飞行过程中机翼才平展地伸在机身两旁。
一月二十二日黎明时,三架大胖丑八怪从迪戈加西亚起飞,向着沙特阿拉伯飞去。每一架都满载负荷,准备将五十一枚七百五十磅重的哑弹从三万五千英尺高度扔向目标。其中二十七枚哑弹装在机舱里面,其余的挂在两边机翼的吊架下面。
这三架轰炸机组成了大胖丑八怪执行任务的基层单元,它们的机组人员原指望能在热带藏身处的礁石丛中玩上一天,痛痛快快地钓鱼、游泳。但命令必须服从。他们制订了航线,去往一座遥远的工厂,这座工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想去见识。
B-52同温层堡垒得到大胖丑八怪这个外号,并不是因为被涂成了黄褐色或棕褐色,也不由编号的前面两个音节的转变而来。它只是英语Big Ugly Fat Fucker的缩写。
这三只大胖丑八怪隆隆响着飞赴北方,找到塔尔米亚,辨明那座特定工厂的模样,把炸弹全部投了下去。然后它们就回到了查戈斯群岛。
二十三日上午,大概就在伦敦和华盛顿吵吵嚷嚷地要求更多关于神秘碟盘的照片时,进一步的“轰炸效果评估”任务已经下达了,但这次拍照任务由驻扎在巴林的亚拉巴马全国空中警卫队的一架幻影侦察机去执行。
这次大胖丑八怪们创造了纪录,准确地击中了目标。那座飞碟工厂的所在地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获得了达伦·克利里少校提供的那十几张照片之后,华盛顿和伦敦还须得到进一步的满足。
黑洞里最好的分析员们已经看过了这些照片,他们无法理解地耸耸肩,把它们送往两个首都的上司那里去了。
这些照片经复制后立即送到了英国图片译解中心和华盛顿的全国图片译解中心。
在华盛顿闹市区一个肮脏破败的街角上,有一座单调的、用方砖砌起来的楼房。经过这座楼房的人,不太可能猜得到里面在进行什么样的活动。全国图片译解中心的唯一蛛丝马迹,是大楼的中央空调排气管路。这些空调保证安装在楼里的一组全美国最先进的计算机处于温控状态之下。
除此之外,那沾满灰尘、雨水斑驳的窗户,那没有特色的门面,以及外面街上随地乱扔的垃圾,很可能会使人们认为这是一座生意不太景气的仓库。
但人造卫星拍摄的照片就是送到了这里;在这里工作的分析员们把那些昂贵的“鸟儿”所见到的一切,准确地告诉全国侦察办、五角大楼和中情局。这些分析员都是优秀的,他们年轻、聪明,对技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塔尔米亚那些飞碟般的盘子。于是他们把照片存档后如实汇报了。
华盛顿五角大楼和伦敦国防部的专家们,他们了解自从弓箭以来的每一种传统武器,看了这些照片后都摇摇头,交回去了。
因为可能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关,这些照片被送往美国的桑迪亚、洛斯阿拉莫斯和劳伦利弗莫,以及英国的波顿唐、哈韦尔和奥尔德马斯顿供科学家们参阅。但结果相同。
最好的解释是,这些碟盘是伊拉克一座新的发电厂里专用的大型变压器的一部分。利雅得提出要求更多的照片,得到答复说塔尔米亚的那座工厂已经不复存在了,这种解释成了唯一答案。
这是一种很好的解释,但它没能阐明一个问题:伊拉克当局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地掩护或拯救它们?
直到二十四日晚上巴克斯曼才从一个公用电话亭里给特里·马丁的公寓打了一个电话。
“再来一顿印度菜怎么样?”他问道。
“今晚不行。”马丁说,“我在收拾行李。”
他没有提及希拉里已经回来,他想与朋友一起度过晚上。
“你要去哪里?”巴克斯曼问。
“美国。”马丁说,“他们邀请我去讲‘阿拔斯王朝’的讲座。真是不胜荣幸。他们好像对我‘第三当政期间的法律体系’的研究颇感兴趣。那就对不起了。”
“只是,从南方来了件东西,又是一个没人能解开的谜。但不是阿拉伯语的语义差别,是技术性的。还是……”
“是什么东西?”
“一张照片。我已经复制了一张。”
马丁犹豫了。
“又是一根风中稻草吗?”他问道,“好吧,同一家饭店。八点钟。”
“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巴克斯曼说,“只不过是另一根风中稻草。”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寒风刺骨的电话亭里,捏在他手中的是一根非常大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