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鹰的滞空时长性能卓越,有三十五个小时。在基地附近执勤的话,可以在目标上空盘旋三十个小时。一天之内,它能从六万英尺高空,扫描四万平方英里的区域。这个高度几乎是普通客机的两倍。或者,它也可以缩小它的扫描范围至四平方英里,然后放大提供高清照片。
基斯马尤上方的全球鹰无人机装备有合成孔径雷达、光电和红外传感系统,能够在昼夜、晴朗或是多云天候下执行任务。它能“听”到在它下方那些极细微的电流传输,还能“嗅”出像人这样四处移动时的热源改变。所有的情报汇集起来,在一个纳秒内,就能直接发送至内华达。
第二件事是:照片从克拉克斯堡返还。那里的技术人员注意到,电视画面上那个戴面具的形象,面具的结构比面具下面的脸显得要大一些。他们就此推论,那下面可能是一捧黑色的胡子。所以他们发了两张可能的照片,一张是有胡子的,一张是没胡子的。
他们在人像的前额和眼部周围加上了皱纹,新的脸谱明显年纪更大。嘴部和下巴显示出人物残酷的个性,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男孩的温和与快乐都不复存在了。
追踪者刚刚才研究完这些新照片,爱丽儿就发来一条短信。
“那所房子里似乎有了第二台计算机,”他说道,“但它没有发送布道,我觉得是洞穴巨人在用它。不过不管他是谁,他回复‘谢谢’确认收到了邮件。没有迹象证明是洞穴巨人。不过肯定有别的人通过邮件和那座房子联系。”
格雷·福克斯回来了。全都没有。没有人在伊斯兰青年军的地盘有秘密特工。
“这条消息似乎是说:如果你想下地狱,那就自己去吧。”
六
他在伊斯兰堡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疏忽的,追踪者在脑海里踢了自己一脚。贾瓦德,那个中央情报局在三军情报局里的卧底,曾经告诉过他,2004年,年轻的佐勒菲卡尔·阿里·沙在加入反喀什米尔恐怖组织虔诚军之后,就从所有的雷达屏幕上消失了。
从那以后——什么情况都没了。可只是那个名字的全部情况都没了。当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那张脸的时候,想起了另外一条线索。他请中情局再次联系贾瓦德,问题很简单:在致命的边境地区那些各种各样的恐怖组织中,他们有没有哪个潜入的特工听说过一个琥珀色眼睛的恐怖分子?
给兰利的要求没有效果。他同时又打了一个电话,也是同样的要求。
他又要了辆较为正式的汽车,不过这次他穿的便装,西服、衬衣和领带。从“9·11”之后,位于马萨诸塞州大街的英国大使馆也受到重点保护。那座宏大的建筑就在海军气象天文台的旁边。海军气象天文台是副总统的官邸,也是重兵守卫。
他没有从大使馆有圆柱门廊的前门进,而是走的大使馆一侧的一条小马路。车停在了路障杆旁边的小屋处。他从打开的车窗递上自己的名片。门卫用电话联系了一下。不管电话那头是如何回答的,总之已经足以让横杆抬起,让他的车开进院子里那个小小的停车场了。空间有限,不太重要的人只能把车停在外面,步行进入。
这个门比前门小得多,出于安全原因,现在很少用。现在一般只是大使和高级别的美国客人才用。进了门,追踪者转向镶有玻璃窗的岗亭,再次出示自己的身份证。证件上是詹姆斯·杰克森中校。
又是一通电话询问,然后警卫请他坐下。两分钟之内,电梯门开了,出来了一位年轻男子,显然级别不高。
“杰克森中校?”门厅里没有别人。他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份证,“请随我来,长官。”
追踪者知道,大使馆武官是在五楼。美国的保洁人员从来都没去过那一层。那里的保洁工作只能由大使馆低级别的工作人员来做。虽然都是英国人,各自的生活并不一样。
在五楼,年轻男子领着追踪者走过一条走廊,经过的几扇门上都有铭牌标明里面是谁。最后,他们来到一扇没有标志的门前。门上没有把手,装了一个门禁刷卡装置。他敲了敲门,武官从里面刷了下卡。他把门推开,示意追踪者进去,自己轻轻地把门关上,没有跟进去。
房间很雅致,窗户是防弹的,朝向外面的街道。这是间办公室,不过肯定不是专门用来召开最高级别会议的“泡泡屋”。“泡泡屋”在大楼的中心,六个面都用真空隔离,连窗户也没有。冷战时期,在莫斯科,曾经对美国大使馆使用过一种技术,用一束红外线投射到窗户玻璃上,通过屋内谈话所造成的震动读出谈话的内容。不过那需要重建整个建筑。
武官也穿着西装,系了根有条纹的领带。他从自己的办公桌角那儿绕过来,伸出了手。追踪者在伦敦待过几年,所以能判断出那是一所相当好的学校的标志。不过他不是太擅长识别哈罗公学的颜色。
“杰克森中校吗?欢迎你。我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康拉德·阿米蒂奇。我冒昧地叫了咖啡,你来点儿吗?”
他本可以从这层楼那些年轻迷人的女秘书里喊一个从侧门进来做这些的,但他选择自己亲自来弄。康拉德·阿米蒂奇最近刚从伦敦回来,他是英国秘密情报局在这里的情报站站长。
站长从他的前任那里非常清楚地了解到他的客人是谁,也非常乐于与之会面。他们都明白,彼此有着共同的事业、共同的利益,还有共同的敌人。
“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一个奇怪的要求,不过很简单。我本可以用通常的方式呈送给您。但我想,不管怎样,我们很可能必须找一天会面,所以我就没兜圈子。”
“非常对。什么要求呢?”
“您的机构和索马里的伊斯兰青年军里的什么人有联系吗?或者更理想些,在他们那儿有你们的人潜伏吗?”
“喔。确实不同寻常。不过不是我的专长。当然,我们有部门负责此事。我得问一问。我可以打听一下,是传教士吗?”
阿米蒂奇不是未卜先知。他已经知道追踪者是谁、是做什么的。英国刚刚发生了第四起谋杀,凶手是被传教士的网络布道蛊惑的一名年轻的狂热分子;而针对美国的已经发生了七起,两国的情报机构都知道,他们的政府都想要终结那个人。
“可能是。”追踪者说道。
“哦,那非常好。就像你知道的,和你在兰利的朋友们一样,我们有人在那儿,在摩加迪沙内部。但如果他们在外面的荒野中也有什么人,却没有建议联合行动,我会很惊讶的。不过我明早之前会向伦敦办公室提交这个请求。”
回复只用了两天,但和中情局的一样。阿米蒂奇这么做是对的:如果任何一个国家在南索马里有一个内线,那实在是太有价值了,所以无论是代价还是成果,都不能分享。
从三军情报局内部贾瓦德处得到的答复非常有帮助。他假装把自己对美国人的谍报侦查汇报给自己的汇报对象。在这些汇报对象中,有一个人是臭名昭著的三军情报局战略处的联络人。战略处使用一切手段,保护所有那些投身于圣战和暴力的组织,这些组织居住在从克什米尔到奎达的边界地带。
贾瓦德直接去问太危险了,那会破坏他的伪装,暴露他的真实老板。不过他在三军情报局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被授权去接近美国人,并且经常出入于他们的公司。所以他假装在一次鸡尾酒会上偷听到一则外交官们的对话。出于好奇,战略处的人来查档案数据库,贾瓦德就站在他身后,把战略处的人去查的档案都记了下来。
这个战略处的军官发现没有那个鸡尾酒会上的美国佬的记录,就关闭了数据库。之后,晚上的时候,贾瓦德重新打开数据库,调出了那份档案。
这份档案里提到一件事,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情报来自一名埋伏在三一三旅的三军情报局间谍,那里全是狂热分子和杀手。档案提到从虔诚军来了个新人,很狂热。对他来说,那些针对克什米尔的袭击都太驯顺了。这个年轻人会说阿拉伯语、普什图语和乌尔都语。这帮助他获得了三一三旅的接纳。三一三旅主要由阿拉伯人组成,与说普什图语的哈卡尼家族合作紧密。报告还说到,这只是他的有用之处。可他还证明了他是一名战士。他有着琥珀色的眼睛,称自己为阿布·阿萨姆。
所以,这就是他十年前就消失了的原因。他换了个恐怖组织,还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
美国反恐主义中心有一个关于圣战恐怖分子的庞大数据库,输入“阿布·阿萨姆”得出的结果非常多。
追溯到前苏联占领阿富汗期间,有七个主要的军阀组织了圣战游击队。西方世界十分赞许,支持他们,称他们为“爱国者”“游击队”和“自由战士”。大量的金钱和武器流入阿富汗的山区。那是给他们的,而且只给他们,让他们用来打败俄国人。但是,当最后一辆前苏联的坦克撤回俄罗斯,其中的两个军阀重新变成了邪恶的屠夫。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一个是古勒卜丁·希克马蒂亚尔,另外一个是贾拉鲁丁·哈卡尼。
虽然哈卡尼只是他自己的帕克提亚省的军阀和主人,塔利班横扫军阀开始当权时,哈卡尼改弦易帜,成了塔利班武装的司令。
在他们被美国和北方联军击败后,他又再次转移,穿过边界,在边界的巴基斯坦一侧瓦济里斯坦地区安顿了下来。由于他三个儿子的成功,他创建了哈卡尼网络,从根本上讲,就是巴基斯坦的塔利班。
这里成为恐怖袭击活动的核心,对象包括边界上的美国、北约武装部队,以及成为美国盟友的佩尔韦兹·穆沙拉夫。他吸引那些还没死或者在监狱里的塔利班武装,以及任何狂热的圣战者加入他的哈卡尼网络。易卜拉欣·克什米尔就是其中之一,他还带来了他的三一三旅,它也是影子军队的一部分。
追踪者能够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狂热的、渴望向上的佐勒菲卡尔·阿里·沙——现在他自称为阿布·阿萨姆——就在他们中间。
他不会知道,阿布·阿萨姆避免在袭击阿富汗陷入致命危险的同时,已经发展出杀戮的爱好,成为了三一三旅最狂热的行刑者。
哈卡尼、塔利班、“基地”组织和三一三旅的领导人一个一个地被美国人确认了身份,并利用当地情报进行了定位,成为了空袭的目标。他们藏在那些山区的堡垒中,可以免受军队的攻击,巴基斯坦人光是找出这些堡垒就遭受了重大损失。不过他们还是逃不过隐身的、无声无息的无人机在他们脑袋上空无休止的巡航,它们监视一切、监听一切,给所有东西拍照。
那些高价值目标被炸成了碎片,其他的继任者们也挨个被炸死。领导人位置实际上成了死刑判决。
不过他们和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战略处之前的联系从来没有结束。三军情报局把塔利班放在了首要的位置上,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种可能。美国佬有的是时间表,阿富汗人则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他们推测,美国人就会卷铺盖走人。塔利班可以重新夺回阿富汗——巴基斯坦可不希望自己的边界上有印度和阿富汗两个敌人。一个已经够了,只能是印度。
追踪者找到的海量数据里还有一篇。三一三旅的领导人,包括克什米尔在内都被炸死了。三一三旅逐渐没落,并被更为狂热和残暴的呼罗珊圣战联合会所取代。而阿布·阿萨姆就是它的核心成员。
呼罗珊圣战联合会人数不到二百五十人,这些极端分子大多是阿拉伯人和乌兹别克人,专门针对卖情报(尤其是那些头号目标的行踪)给美国特工的当地人。呼罗珊圣战联合会没有能力自己收集情报,但在用公开的折磨恐吓当地人方面本事很大。
任何时候,只要有空袭的导弹扫平一座里面有恐怖组织领导人的房子,呼罗珊圣战联合会就到事发地,抓一批当地人严刑拷打,这就是所谓的“法庭”。所进行的审讯极其残忍,包括电击、电钻或是用烙铁烫。法庭由一名自封为伊玛目或是毛拉的人主持。几乎肯定都会招供,几乎肯定都是死刑。
通常死刑的方式是割喉。比较“仁慈”的程序是把刀的刀锋向前,从颈旁刺入,向外快速切下,割断颈静脉、颈动脉、气管和食道,使受刑者瞬间毙命。
杀羊不是这样的,因为杀羊需要放大量的血,以软化肌肉。于是刀从前面将喉咙来回锯开。为了让囚犯更痛苦,同时表现出对犯人的鄙视,他们用的就是杀羊的方式。
宣判结束,主持法庭的神职人员就坐着观看行刑。他们当中的一个,便是阿布·阿萨姆。
档案里还说到一件事。大约2009年,有个云游传教士开始在南北瓦济里斯坦的山区清真寺传教。反恐怖主义中心的档案没有他的名字,只是说他会讲乌尔都语、阿拉伯语和普什图语,是个非常擅长演说的人,能够让他的听众对宗教极度狂热。之后,大约2010年,他消失了。从那以后,在巴基斯坦再没有听说过他。
没有人注意到,在华盛顿文华东方酒店酒吧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男人。也没什么理由需要注意他们。两个人都是四十岁出头,穿着深色的西装、衬衣和暗色的领带。从外表看,都显得精明强干,还略带些军人的感觉,莫名让人觉得他们都曾打过仗。
一个是追踪者。另外一个他自己介绍说叫西门·约旦,相对于在大使馆里面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会面,他更喜欢选在外面。所以这次会晤选在了这个不起眼的酒吧里。
在他的祖国,他的名字实际是塞门,而他的姓则和约旦河没有关系。他是以色列大使馆摩萨德情报站站长。
追踪者对他的要求和他给康拉德·阿米蒂奇的一样,结果也大体相同。西门·约旦也非常清楚追踪者是谁,也知道技术行动支援局实际是做什么的。身为以色列人,他完全认同追踪者和技术行动支援局。但他现在所掌握的消息完全不能回答追踪者的问题。
“当然,在本土总部有人负责那片区域。我会把问题向他转达。我猜,你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