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房门就在眼前,却是一步也走不动,卡在嗓子里的血一口吐出来,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半跪下来,痛到麻痹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星辰……”追在星辰身后的挽茵一步一步走向他,她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无法问出口,身为大夫的她怎能不清楚,星辰他,不好了。虽然避开了要害的伤,换了寻常人,她或许可以一搏,但星辰的阳寿,已是尽了。
挽茵把星辰掺进屋里的床上躺着,昔日富贵倜傥的男子如今面无血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洁白的蚕丝被子被伤口流出的血染出一块妖异的红色。
星辰的手从被褥里抽出,挽茵会意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比女子还要纤细。当年就是这么细的手将她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吗?
“把青榜……解散吧……其他人武功高强我不担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这几个字戳中挽茵泪腺最后的堡垒,多想撒娇地说一句“放心不下你就不要死”,可她说不口,她是大夫啊,对星辰的状况再清楚不过,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星辰……”
挽茵紧紧握着星辰愈渐冰冷的手,仿佛握得紧了就能把寿命传给星辰似的。
尽管血染得被褥上的污痕越来越大,星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当年挽茵抬头看见的一样的笑容,只是那个少年星辰的脸色还有红润,如今躺在病榻之上的男子已如风中残烛,眉目还依稀可辨当年的眉脚,那时挽茵就料想到他长大会更俊美,却没想到,长大的他苍白俊美到让人心疼。
星辰安详地躺着,眼睛一直盯着挽茵的脸,离开青榜不到一年的时间,挽茵似乎长得更快,少女的稚气中又有了一点小女人的妩媚,可惜,可惜,挽茵看着他从年少长到年长,而他,始终熬不到她长成女人的那一天。
等她长大了,会是个漂亮的女人吧,星辰端详着挽茵的面容静静猜想,这张脸,曾经离他很近很近,在一言堂葱郁的后山林中,曾经和他近在咫尺,那时他没有趁机吃豆腐,只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更长的时间,更浪漫的机会,在她更懂男女情事的时候……
那时的星辰没想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真后悔手下留情呐……到死……都没有一亲芳泽……
那纤细的手越来越软,越来越没有力气,越来越冰凉。挽茵略微松开手,便看那只手瘫软地滑下去,落在床畔,像一幅淡墨妆点的苍白的画,画纸被水滴打湿,挽茵摸着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流下去,不住地滴在星辰那只再也没有感觉的手上。
那只手任凭挽茵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那只手,再也不会动了。
连最后再叫一次星辰名字的勇气都没有,挽茵扑倒在血色斑驳的被褥上呜咽,为什么,她已经这么努力,阅遍天下医书,不治看重之人,那一夜又一夜的点灯夜读又有何用!
星辰死了,青榜再没有存在的必要,挽茵拿了柴房里的油,一间房一间房地洒进去。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亲眼看青榜,这里是她躲了七年的地方。她的那间药房还很干净,木制门把手上竟没有一点积灰,好像每天都有人来看似的,屋里的药材还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等着主人回来,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卷起书桌上的宣纸,上面画着一张又一张人体脉络图,其中有一半都是用来记录星辰的病情。
这些东西,挽茵都没想过带走,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谁又能料想到事事的无常,谁又能料想到哪一次相见是为了以后永久的离别。
挽茵抬起胳膊,将桶里剩余的油全都倒在那摞宣纸上。
这些东西,再也不需要了。
就这么回去,没办法跟那帮武林人交代,挽茵割下星辰的头,将星辰的身体随青榜一同焚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个患有宿疾的人,造成她给了星辰最后一刀的假象,洗去她和青榜有瓜葛的所有嫌疑。
一片火海之中,疲惫的少女拎着颗孤零零的头走出来。
镇子里比起前两日冷清了不少,大家都在比武打擂,就只剩下平日里的小贩还在街角寒风里叫卖。
没想到这样一个镇子,既不是她出生的地方,也不是她终老的地方,却记载了她最悲伤的回忆,那时叼着剩面的她抬头看见的翩翩公子,那时对她说以医术抵房租帮她逃过一言堂追捕的俊美少年,已是苍茫大地上的一捧黄土。
星辰呐,如果你能再多活几年,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