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背十字架的妻子(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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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她们的十字架(三)

晚上十一点,文芳正伏在明天的活动方案上纠结不已,不巧那边光哲正靠在转椅上疯狂的玩CS,嘴里不停地嚷嚷:“去死吧!混蛋!”绞尽脑汁的文芳狠狠丢去一个耳麦,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是无端的烦躁。

“咚咚咚”准是吴妈,她按照太太的吩咐每晚这个点左右必会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和几片饼干或面包,这些都是自家烘焙的。

“睡了!拿回去吧。”文芳因为方案的事又夹杂光哲的噪音污染,没好气的回应敲门声。

“咚咚咚”没人说话,却继续敲门。

此时光哲带着耳麦更加不晓得风吹草动,文芳不理睬。

“啪啪啪——啪啪啪——”改成拍打声,文芳想这吴妈也太没规矩了。

虎着脸打开门,嘴里大大咧咧:“哎呀,以后饿了我会自己动手,不要半夜打扰我们睡觉。”

没想到是婆婆,她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真的睡了吗?”

说着探进头来,见儿子还打游戏,干脆三步两步走了进来:“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了,马上要当爸爸妈妈了,怎么这点分寸都不懂。几点了?要保持安静!早点入睡。懂伐?”

婆婆对着光哲嘴巴像机关枪,看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架式,文芳并不领情依旧沉着脸回到书桌前,冷不丁关上台灯,啪——地将方案本摔在桌面。

吴妈放好牛奶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想被婆婆叫住,一脸严肃的冲着文芳:“芳芳啊!吴妈再怎么,也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吧,她在我们家都待了几十年了,你堂堂高材生这点礼貌规矩也不懂的?大冬天让她敲门敲几遍?”

光哲悄悄关机,站在文芳后面,看着老娘数落老婆,不晓得怎样协调,只得摸摸脑袋。

这情况将向来闷声不惹事的吴妈搞得异常尴尬:“太太,不要紧的,今天是我备餐晚了,以后我看着钟点十点送进来。”

婆婆不动声色,吴妈也就低头走开。

文芳站在窗前,高抬着头颇有刘胡兰英勇就义的慷慨。

光哲感觉到室内空气的不对劲,干脆推着姆妈出门:“姆妈,少说两句,快去睡觉。”满脸堆笑地讨好着。

“姆妈,谢谢你们的关心,以后半夜热牛奶的事,我跟光哲自己搞定就好,不需要兴师动众。”文芳不打算咽下这口气。

这下好了,都快跨出门的婆婆又折回来,冲着儿子:“咦?这是什么态度?”

光哲拍拍老婆肩膀让她软点,婆婆吼了一声:“你老婆怎么啦?我问你呢?”她在逼迫儿子。

文芳可能后悔刚才的火上浇油:“很晚了,明天我们还要上班想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上什么班?不要去了!每天光哲跟着你早晚市区郊区的接送,浪费多少辰光?我们家不缺你那每月几千块,给我待在家里好好保胎。”说完头也不回的上楼去。

关上门,文芳哭得稀里哗啦:“神经病啊!更年期吗?我不是乞丐,少给我摆架子,还当着保姆的面!”

她心头的气哪里能立刻消停,光哲此刻是没辙。

“好啦——好啦,让你休息为你和宝宝好呀,你太要强了,我还巴不得待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呢。”

“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有本事你一个月挣几万块,我们单独出去住呀。干嘛这样寄人篱下?”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啦,这是我家,也就是你家。”

“我不管这是谁家,是也不能做我的主,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明天开始我自己乘地铁转班车!”

文芳丢下抽闷烟的光哲,裹着泪沉沉睡去。

第二天六点天微亮,文芳就起床上班去了。等光哲7点钟被姆妈叫醒才发现老婆不在身边。

“小姑娘个性太强!要不得。”

“姆妈,你少说两句不行吗?她这可能是产前忧郁症。”

“有什么好忧郁的?嫁到我们家哪一点对不起她了?吃的穿的我都安排得服服帖帖,你跟你哥哥都这么长大的,她为什么不能适应?”

“这也要慢慢来呀。”

“人家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一个下只角小姑娘能出入上只角门户,怎么就那么难呢?”

“姆妈,不要一天到晚的上只角下只角了。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都有不平等,我早说过什么?婚嫁必须门当户对,搞不好双方辛苦的。”

“好了好了”光哲昨晚也想了想,要是能搬去浦东那个两室两厅单独住,也许小日子太平点。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快熬不住了:“姆妈,让我们搬去浦东单独住吧,这样你也省心。”

“勿来塞!”姆妈断然拒绝:“这种话,以后提都不要提了。”

光哲想反正自己名下有房子文芳也不知情,想想阿哥那犀利得深邃的眼神,还有姆妈的苦口婆心也就作罢。

“光哲,你最好管好老婆,她太强势对你不好,都当妈妈了还考什么研究生将来要是出国一年半载,你们怎么办?心气这么高,你不怕她拿你当跳板?”

“姆妈,你说的什么话?”

“丑话说在前头,别怪当妈的不提醒。你自己也要争口气,做出点事业来,像你哥一样,哪个女人不服贴?”

“哼!服贴!服贴嫂子就不会跟他离婚了。”

“住口!那种女人不配!”

“好——好——好,我住口!”光哲晓得是为鹏鹏抚养权变更的事。

光哲拿着车钥匙要出门,姆妈吩咐吴妈拿来一只保温桶:“这是太太吩咐早上炖的鸡汤,头层油都滗掉了。”

“去送给文芳!讲归讲,吃还是要吃的,更何况肚子里还有孩子。”

原本不欢而散的早餐总算画了个稍稍轻快的休止符。

吴妈正收拾碗筷,电话响起来。

“喂,唐小姐呀!”光允和吟苏离婚后,太太就明令禁止称呼她为大少奶奶,上个月收到一份法院传票后,就连唐小姐这样的称谓太太也不高兴。

此刻,她站在吴妈身后,皱着双眉踱来踱去。

“唐小姐——说”吴妈刚开口,碰到太太仿佛要杀死人的眼神,吓得战战兢兢:“哦——吟苏说她在鹏鹏寒假结束前带鹏鹏过来看奶奶。”

“哼!她不是有新家了吗?还来干什么?”光哲妈拍拍额头,跌坐在沙发上:“嗨——吴妈呀,这个家就数你年长,看着我风风雨雨的,怎么到如今这样子了呢?”一丝哭腔让吴妈也感慨万千,她赶紧倒杯温水拿了太太惯常服用的止痛药片,微侧着身子坐在光哲妈身旁:“太太啊,蒙您尊重我是长辈,我也就倚老卖老!要我说啊——儿孙自有儿孙的福!先生既然走了这么多年,光允少爷又争气,眼下光哲少爷也结婚了。您就好好享受生活吧。”

“叫我怎么放得开?是,光允升为行长,家里也不缺钱,可是他那个婚离得不明不白,先是每周三四趟往苏州那边跑,还帮吟苏打点公司,后来人家吟苏组建新家了,你看他像掉了魂一样。好不容易以为他已经忘掉那个女人,结识了佩云三天两头往厦门香港跑,现在好了,我连自己的孙子都保不住,吟苏她想把光允往死里逼呀!”

“说不定哪天光允少爷和佩云小姐成婚了,再有个孩子,一样的好。”

“哼!这个来路不明不白,我也不想过问。当初吟苏我虽然看不上,可人家毕竟是老师,好歹是个知识分子,苏州虽然是外地离上海也不远。我当年反对不过是觉得光允可以找个更加门当户对的——后来不还是成全他们了嘛?这弟兄俩性格不一样,光哲的事但凡差不多我可以过问,光允哪像极了他爸爸个性,太有主见!”

吴妈见太太右手肘撑着脑门,端来水杯和药:“太太,实在不行吃两片吧。”

光哲妈并没有接,只是好像想起什么,拉住吴妈的手:“你说我对文芳是不是太苛刻了?这小姑娘性格呀比当年吟苏还倔还强势,光哲又不如他哥哥稳健,我也是怕他吃亏,心下想新媳妇不给点颜色,以后不晓得怎样。唉——这当妈的怎么这么难哪。”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太别太劳神啦。文芳小姐是怀孕了,怀孕期的女人性格跟平常不大一样的。”

“嗯,也是——”她于是接过药丸就着温水吞下。

下班时间,文芳手拿正式录取通知书,继续沉浸在两年后去英国当交换生的美好盼望中,于是也忘掉昨晚家里的不快,坐在后排VIP位置上不停地哼着《最炫民族风》,光哲也跟着开心起来,两人那个带劲的合唱啊——

他们手牵手几乎跨进门,文芳见婆婆卧在沙发里看电视,上前打个招呼多少想消除下昨晚的尴尬:“姆妈——我们回来了。”

“哦!”那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腔调,其实光哲妈还在为鹏鹏的抚养权变更落落寡欢。

文芳瞟一眼光哲,踩他一脚以发泄不被待见的不满。

饭席上,光哲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打开了话题:“阿哥今晚又不回来吃饭?”

“嗯,他有应酬。吟苏过两天带鹏鹏来。”

“鹏鹏?就还没见过面呢。”文芳只曾经听光哲谈起过,的确未曾谋面。

“上次我们婚礼,他去苏州他妈妈那里了。”

“好啊好啊,有个小朋友热闹点。”文芳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了——好了,吃饭!”这简直戳到光哲妈心头的伤疤。

文芳不解不晓得婆婆怎么又针对自己,无辜地望望光哲。

大约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光哲妈放下碗筷对着儿子媳妇:“你刚来,不晓得情况,不怪你。吟苏,就是鹏鹏妈妈,她通过法院变更了鹏鹏的抚养权,也就是说我这个长房孙子将永远离开这里了。”

文芳舒了口气,对婆婆也万分同情,低头吃饭。

“芳芳有好消息啊”光哲大约想让姆妈开心开心:“她正式拿到华师大的研究生通知书啦,而且成绩优异两年后可以去英国高校交换生哦。”

这对年轻人满以为婆婆会跟着开心祝贺,谁知道她老人家干脆丢下饭碗,做头痛状:“好啊!好啊!我家的媳妇个个都有出息,吟苏离婚后开公司,你嘛,刚进门就进修。”

文芳哭笑不得。

“芳芳啊!做女人要懂得规矩,结婚了,要以家庭为重,更何况你现在有了宝宝,女人只要默默支持男人就好了,你现在倒好。交换去英国?丢下老公孩子高飞呀?”

“姆妈——这是什么年代了?不是半个世纪前了。女人要求进步怎么了?对不起,我不是那种可以放弃自己事业在家相夫教子的性格!”文芳甩下这句话冲进房间。

“喏——喏——你看看,刘光哲,你看看你娶了个什么老婆?”姆妈颤抖着手又捂着胸口发作着。

光哲跑进去,拉着文芳要出来道歉——

“有没有搞错?我道歉?她那么作,我错在哪里了?只不过说出真实感受而已。”

光哲作求饶状,被文芳一手挡开:“对不起,嫁到你们家我真累了。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你妈都要管,就算是为我好我可以接受,但是我读研提高自身素质犯得着她发那么大脾气吗?我累了,对不起!”文芳说着哭起来。

光哲又跑进客厅要抚慰姆妈:“姆妈,不要生气哦!气坏了身体阿哥又要找我算账了。”

“我家是风水问题吧,两个媳妇都是老师,一个比一个凶,光哲啊,我是替你担心哪。你记牢了,不能让她出国念书,这小姑娘心思太大,你趟不牢的,当年你大嫂看起来那么温顺说离就离,你哥还死心塌地替她公司帮忙,她非但没有回心转意,还跟了个教授成家了,如今又要把我孙子带走。我们家做了什么孽啊?呜呜呜——”

文芳贴着门听见外面的哭声,一面自觉委屈一面又为这个看起来强势内心充满不安全感的婆婆捏把汗,这样的同理心倒让自己平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