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背十字架的妻子(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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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她们的十字架(四)

严君和嘉怡卧在香槟色衣橱边的地板上,为那衣橱的颜色,装修的时候他们恶狠狠吵了一架,起因是工人直接刷了白漆,他说算了白色和香槟色都是浅色满足功能就好,她不依不挠,硬是拆掉重刷,于是他赌气不再监工,随后她悠悠说了句——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继续添置材料监工。

房子装修完,两人也和好了。

他们背靠背悠闲地你一句我一句——

“记得婚前我们的财务计划吗?”

“我负责挣钱你负责花钱!”

“说正经的!”嘉怡的工资比严君高,彼此婚前都知道。

“记得呀!工资合并,按需索取,备注单笔超过五百跟对方商量。小case呀。”

“嗯,亲爱的,很好!然后明年买车,接着考虑要宝宝。”

二人正在为甜蜜未来卿卿我我。

严君的手机响起,嘉怡于是下厨房做饭了。

不到五分钟,严君告诉她要出去,只说晚饭前会回来。

他们看起来几乎让人羡慕,按照牧师的婚前辅导——相互信任、彼此问候、坦诚而给予对方自由,不冒粗话不留破口……但是,神知道自亚当夏娃开始人类就缠累了罪。

嘉怡收到银行短信后,正好准备开饭时间,所以她hold住自己期待不影响双方胃口,所有属灵长辈都嘱咐过——爱是恒久忍耐,妻子要顺服丈夫。于是她果断学起烹饪,也放弃了过去对名牌的追求。

严君也赞赏进口椰浆炖出来的土豆牛腩的确不一般,嘉怡脸上堆起忍耐的笑。

饭后,严君主动承担起洗刷刷的任务,彼此相安。

当严君帅气地拥抱妻子:“哈,老婆,我们早点休息,明天我要出差去趟苏州。”

嘉怡拿过身份证递给他。

“刚才出去干嘛啦?”

“没什么,我妈不太舒服,买点药送过去了。”

“哦?这么快呀?”

“嗯——送她单位的。”

嘉怡不响,将手机短信递给他看。严君半张着嘴,脸红一阵白一阵。

“看来撒谎真是人的原罪之一”嘉怡苦笑着并未发作。

“两万块怎么回事呢?下午不是说上500就彼此知情吗?”

“我——我拿去给我爸妈还房贷了——”严君笑着凑上去想打马虎眼。

“为什么撒谎呢?”

“不是怕你不高兴嘛——”

“哼——我们才结婚几个月耶。你这样对我?”

这下,更加说不清楚,严君顿觉自己犯了职业性错误,申报审批这样的流程实在马虎不得。

“哎呀,老婆我错了!”

“我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除了知情权,你有绝对审批权。”

“还有呢?继续还贷吗?你之前从来没跟我商量过,你把我当什么啦?”

“我——老婆我们还是给他们还贷吧,他们年纪大了,每月五千块,基本上退休金就没了。”

“我问你,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你有本事花你自己的钱,凭什么自作主张花我的钱还不跟我商量???”嘉怡狠狠将apple摔到地上,屏幕碎了。她不止觉得物质亏损,更多是精神上的不被尊重。

严君本想继续哄哄,没想她脾气这么大,原本让爸妈去往郊区生活他已心里亏欠,于是大吼一声:“嘉怡,你听着!明天我就将自己的卡分开,不用你的好吧?”

哐当关上卧室房门。

你说男人膨胀系数高也好,无趣的自尊心也罢。总之是嘉怡那句话引爆了他的情绪按钮。仿佛被点燃的爆竹。引子再细小那里终究有火药,丁点的火星都足以让生命裂变。他在想假如不选择嘉怡这样好胜心强的女人,他依旧跟爸妈温情地生活在这七十平小屋里,依旧可以宅在家里看电影打游戏、依旧定期去踢球喝酒抽烟爆粗口……还有呢?也许是依旧空虚吧——

婚姻到底是什么玩意?让男男女女把物质精神时间统统摆出来供其玩耍,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噼里啪啦,严君胡乱地敲击键盘,又来到几年前灌水的网站,忽然看到一财经贴里出现这么个表格:

婚姻家庭资产负债表(简表)

流动资产: 流动负债:

孩子是银行存款 影楼婚纱是短期借款

约会是短期投资 接受人情是应付票据

老婆怀孕是应收股利 孝敬岳父岳母是应付账款

养儿育女是应收账款 关照妻弟妻妹是其他应付款

奉喜礼喝喜酒是其他应收款 上缴老婆的收入是应付工资

家具嫁妆是存货 想到妻侄外甥是应付福利费

给未婚妻的彩礼是待摊费用 儿女学费是应交税金

孩子压岁钱是其他应交款

固定资产:承诺老婆是预提费用

男人女人是固定资产 未来儿媳是预计负债

年龄是累计折旧

恋爱是在建工程 长期负债

离婚是固定资产清理 住房按揭是长期借款

孩子零花钱是长期应付款

无形资产:为父母养老送终是专项应付款

爱情是无形资产

所有者权益

其他资产:娶进门的老婆是实收资本

旧情难忘是递延资产 两人的感情是资本公积

孩子的孝心是盈余公积

老夫老妻是未分配利润

资产总计:精疲力尽 负债和所有者权益合计:精疲力尽

总之,到最后都是精疲力尽!

嘉怡独自去了隔壁婴儿房。房间没开灯,窗外树影伴着对面人家灯光折射进来,阴冷而肆无忌惮的飘摇。嘉怡拿出被子蜷缩在被窝里,她感觉干渴,不但是嘴唇干燥,连心底也是——真TM滑稽,爱从何而来?

不是有上帝吗?不是说好在一个频道探讨吗?神是那爱的活水源泉,此刻他在哪里?他离开我们了?全世界都嘲笑好了,嘲笑我是个自私吝啬暴躁孤独的人好了……

嘉怡忍不住将床头的圣经也丢在地上。

有时候信仰在现实的复杂面前无可奈何,人仿佛被抛进一个黑洞或深渊。看不见光线在黑暗中纠结,继而不想睁开眼,于是周而复始在混沌中只剩下呼吸,然后连呼吸也让自己厌恶,生命在自我厌弃中耗费。这是一种病——一种失去了知足、感恩、容忍营养成分的病,它又感染了许多细菌——自我、攀比甚至自怜。于是免疫力开始下降,失去了爱和给予的能力,只剩下一颗索取的奴仆的心。

那烫金的两个字,那薄如蝉翼又厚重的纸张,教人们学习容忍甚至赞美、学习怜悯和爱、学习谦卑和顺服,耶稣说有人打了你左脸,不妨把右脸也伸出去,嘉怡在想——这是什么道理?耶稣能那么完美,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成家,没有在婚姻的围城中被试练过,天使用万国的荣华来诱惑他,倒不如让他在婚姻的围城中兜上一圈,那是又真又活的赤裸裸的人性大考验。

唉!人性是禁不住考验的,不是吗?婉忆选择愚蠢的方法来考验她表哥,表哥那么高智商的人精果然没识破真相就退缩回去。要经历多少个峰回路转才能看到柳暗花明,只可惜有些人无福享受曲径通幽的乐趣就中途退场。

那我自己呢?

嘉怡想着想着疲倦地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