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小雨,项脚乡中心校的张会计开着吉普车来接我们。带着书本、文具、被褥等物资,我们沿着泥泞而盘旋的山路行驶,坑坑洼洼的路颠簸得厉害,一转眼就到了县城对面的山坡,车窗外的一切——远处一重重的深青色的山,县城里的房子,山上的梯田和树木——都被雨水润湿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稀疏的松树林间的友友坪村小,车身上已经溅满了泥点子。
远远地就看见学校的院子,院子西边十几米有一条小溪,小溪过去三五米,有一个厕所。过了厕所下一段缓坡就是学校,两扇红色的大铁门敞开着,门上方几块嵌在弧形铁架子上的牌子白底红字写着“优优坪小学”。院子里,平房依山势而建,大门对着的是教室,在地势最低处,从那上了几级台阶是水泥地面的小操场,比一个篮球场略大,东面一排是三间教师宿舍和一间放电视、电冰箱的房间,西边是围墙,和大门一排的房子地势最高,比操场高出快两米,上面一排房子有三间宿舍和两间厨房,房前的平台探到操场上,有一个旗杆,每周一都要有升旗仪式。
这就是我支教了一年的地方。条件的好,超乎我的想象。在我前一天上山,去喜德县的老师们在微博上发了图片,有好几个一进入到那环境就哭了,什么都没有,几个人用个三角架生了火,烧了一大盆土豆,吃了第一顿饭。
我也为这样的生活而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到了友友坪,这些心理准备完全不起作用,事情反方向发展,这里自来水通到门口,有电,220V的电压,可以用电磁炉电饭锅煮饭,有电灯,电冰箱,洗衣机,卫星电视,有一台破电脑还有太阳能热水器——可以洗澡,说好的艰苦条件呢?得了便宜必须卖一下乖,当天就打电话给“老邪”,说这儿条件太好了,有没有搞错,要不我们撤吧。“老邪”让我们在那好好干,项脚乡还有其他几个支教学校比较艰苦,让我们把友友坪作为一个前哨站,站稳了脚跟,顺便摸一摸其他几个村小的情况,好派支教老师。
老邪本名黄鸿斌,是索玛花支教助学联盟的发起人之一,也就是我们的老大。因为这期颖姐姐负责培训,我们和他接触不多。他本来是做登山俱乐部的,爱好摄影,在登山的过程中,和几个驴友发现了众多的失学儿童,尤以彝族为甚。也没多想,就办起支教助学。一开始在博客和QQ群里喊一喊朋友,募捐一点钱,给支教老师补助,每个月300元,到我们这期变成了500元,那时候的支教点不多,总共不超过10个,听从朋友的建议,老邪开了微博,那之后,影响力迅速增大,像我这期招募支教老师的公告被章子怡、舒淇、刘若英等明星转发,传播能力真是杠杠滴,QQ群和博客真难以望其项背。
更多的人看到山里的情况就有更多的人行动,到我这期,第一次大规模的招支教老师,集中培训,50多人到20多个支教点支教。
和老邪通了电话,我俩也就暂且安下心了。项脚乡负责照顾支教老师的“外勤人员”俞老师,是个热心肠,也是后来的相处才知道。那天我们到了友友坪就给他打电话,他说“马上”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人还在攀枝花。我们等啊等,等到他骑了四个小时摩托车赶回友友坪时,我和刘春算是知道了山里“马上”的意思,真是慢节奏的生活。
友友坪小学有四个公办老师,两位彝族男老师,米和马,两位藏族女老师,卓玛娜初和绛初祝玛,藏族人没有姓,在喇嘛那里取名字,这两位女老师因为名字实在是太像了,所以直到一周以后,我才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中心校的杨校长,在我们到后不久也到了,拉了几张床给我们。等到俞老师到了之后,我们一起愉快的吃了一只鸡,炖的。吃饭的时候他们用有点儿生硬的普通话和我们交谈,用四川话和自己人谈,说,以前友友坪都是用四川话上课,现在支教老师来了就都改成普通话,也是一个进步。马老师说自己上大学时,普通话说得不好,被同学笑话,产生了自卑情绪,以后就只说四川话,这事儿他之后说过很多次,我们都鼓励他说:“你普通话说得很好的。”事实如此。
第二天,刘乡长来村子里耍,我们又被请到王文书家去吃了一只鸡,炖的。我对这种天天吃炖鸡的生活产生了一丝恐惧,幸好以后并没经常发生。
培训的时候,颖姐姐讲了有关吃鸡的故事,北京来的一个支教老师,一学期吃了村民家里36只鸡,还没给钱。后来知道,是谣言,是那一个支教点的老师集体所为,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
刚到学校那几天,山间的云饱满而浓烈,树木、房子俱在其中,老天爷在描绘风景时,毫不吝惜这白色的墨。教室窗子面向山下,一天,窗户打开了,山下的浓雾弥漫上来,一大团从窗户涌进来,比舞台上的干冰效果强多了,我怕被淹没,跑到操场上去,也已经全是云雾,我在雾里摆出划水的动作,只可惜游不起来,要不然真成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