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们介绍了活跃在北京的笑林五杰,其实,关于笑林五杰中的艺人,还有另一个版本,即没有朱阔泉,而有戴少甫。此人在三四十年代的京津曲艺界亦是一位“名驰宇宙、晃动乾坤”之人。尤其在天津时,其还被放入“五档相声”之列,与张寿臣、常宝堃、侯宝林、马三立同列。
戴少甫究竟是何许人也?
戴少甫1912年生于北京,祖上以开杠房为业。从小家境良好,自己得以接受较好的教育。自幼喜爱曲艺,凭借其聪颖的智慧,耳濡目染,颇能得其三昧。尤其对于相声,戴少甫初为喜爱,继而痴迷,再而也要穿上大褂,登上舞台去过过瘾,由此成了一位有名的票友。
玩票讲究的是无限接近于真,戴少甫不仅在捧逗之间转换着角色,而且还广泛涉猎单弦和太平歌词等周边艺术。难得的是,戴对自己的标准要求高,取得的艺术水准自然亦不俗。简单地说,戴少甫将玩票玩到了专业级水平。
三十年代后期,热衷于玩票的戴少甫终于开始不满于当前的生活,他决定正式“下海”,去做一个职业艺人。之后的经历对于戴少甫来说,堪称大喜大悲。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选择,决定了其一生的命运。
戴少甫下海后与前辈艺人于俊波长期合作,于俊波1899年出生,大戴14岁,亦为北京人。自幼兴趣广泛,喜爱单弦、京剧,酷爱相声——这些与戴少甫颇为相似。1923年,于俊波拜师焦德海,成为张寿臣的同门师兄弟。
1938年,戴于二人开始在位于北京劝业场四楼的新罗天曲艺游乐园献艺,声名渐起。次年,二人闯荡天津卫,成为二人艺术生涯之重大转折。由11月进津,到3月离开,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戴少甫如鱼得水,风头占尽。由于和于俊波二人都识文断字、通晓文墨,说出的《八扇屏》、《打白狼》、《大上寿》、《数来宝》等段子来词句文明、格调高雅、书卷气浓,在鱼龙混杂的曲艺码头自然是独树一帜。天津之观众向来捧角,对于此二人抬爱有加,更起到了推波助澜之功效。再加上电台录音、报纸报道,一时,戴于二人头上被冠上了“风雅派”、“维新派”和“时代艺人”等雅号。
杀回京之后,戴少甫在京城亦名声大震,与张杰尧、汤金澄、高德明、绪德贵合称为笑林五杰(据称,此时朱阔泉退出)。其逐渐形成了固定的风格,且编演了《戒嫖赌》、《戒鸦片》、《醒世新词》、《青年鉴》等针砭时弊的新相声,并对一批传统节目进行了改编,成为自己的杀手锏。其中,经过二人改编的《数来宝》和《八扇屏》,成为后世学习的范本。
《数来宝》主要说的是一个乞丐用数来宝词句向各种商人要钱,如若不给,就要耍赖甚至扬言打架。通过安插大大小小的包袱,使一个街头小无赖的形象跃然纸上,每次演出都博得听众的热烈欢迎。据称,当时的两地电台都进行了录制,但至今未有流传。索性,经过于俊波之子于春藻整理的文本,基本上再现了演出的原貌,这里摘录一段:
戴:(打板)“打竹板儿,进街来,一街两巷好买卖。也有买,也有卖,也有幌子和招牌。金招牌,银招牌,哩哩啦啦挂起来。这二年,我没来,大掌柜的发了财!”
于:走走走!
戴:“叫我走,不能走,走到天黑空着手,一分钱,也没有,今天我得饿一宿!”
于:那你怎么单要饭哪?
戴:“掌柜的问我为什么单要饭,要饭不能把我怨。蒋介石,打内战,法币改成金元券,由一百,到一千,由一千,到一万,我上街买了一斤面,票子用了二斤半!经济压迫民遭难,因此我才要了饭!”
于:哎哎哎!
戴:“你也哎,我也哎,哎得我倒乜呆呆,早知道掌柜的规矩大,不叫说话不说话!”
于:我开什么买卖你要钱哪?
戴:“不是我,不害臊,你什么买卖我也要,天主堂,耶稣教,孔圣人的门徒也许我要,只要你开张有字号,今天我就要得着。”
于:要得着哇!你看什么买卖?
戴:“从小儿我没念《三字经》,您这字号我认不清。”
于:认不清啊!告诉你:杂货铺!
戴:“打竹板儿,迈大步,掌柜的开个棺材铺,您的棺材做得好,一头儿大,一头儿小,装里活人受不了,装里死人跑不了,装里病人养不好……”
于:等等等!谁告诉你我开棺材铺,我开的是杂货铺!
《数来宝》演出之后,影响颇大。时人有评论称“(戴少甫)一段数来宝红遍沽上,蘑菇(即指常宝堃)也常退避三舍”。可见,这段节目为他带来了多高的声誉。此后,这段节目被改编之后,形成了多种演出路数,广为传播。
1942年,戴少甫再闯天津卫。此时的他,已成长为一名相声大将,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对此,戴少甫亦野心勃勃,期待能在天津卫长久立足,成就新的辉煌。只是,这一次戴少甫再也没了上一次的幸运,从一开始,他似乎就觉察到了丝丝不同的味道。
起初,这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来自于行内,因戴少甫从未拜师,严格来说,并不能靠说相声吃饭。这种情况有一个尺度,若你艺业不精,所挣的只是稀汤寡水,影响不到这口锅内的其他人,则其他艺人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你名声大噪,且风生水起,大有泰山压顶之势时,则一些艺人就会考虑为你设置障碍,从而维护自身的利益。这一情况在各行各业都有体现,也极为正常。
如何破解这一难题?摆在戴少甫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退出,再不说相声;要不就拜师入门。在这种情况下,戴少甫经多方疏通,拜师在天津相声界最为权威的人物之一——张寿臣,一场“正名”风波得以平复。
随后,一场更大的“打狼”风波将戴少甫彻底裹挟。对此,戴少甫终于没了“还手之力”。关于这场风波,大致是这样的:
某日(戴少甫)在燕乐演出,同时出来好几位点节日,(恶霸)袁文会亦点了节目。忙乱中,后台与戴商量定了节目《打白狼》,但并非袁文会所点。《打白狼》讲的某司令率领人马攻打土匪白狼的故事。为了找笑料,把部下将领的名字都说成曲艺人,且表示专带这些王八兔子。谁知这种砸挂的形式却揭了袁文会的短,此时他刚当上敌伪某司令,身边的打手也都挂了衔。听戴所说,疑其故意指桑驾槐,便闯进后台要揍戴少甫。经后台的人拼命说情、劝阻,戴少甫向袁文会磕头认错,才免灾祸。只是,袁文会还要求戴立刻滚蛋,不准再在天津演出。最终,名重一时的戴少甫含冤忍辱回了北京。
回京后的戴少甫,整个人犹如一只饱满的气球瞬间漏了气,再也提不起精神来。渐渐的,身体亦衰落下来。至1944年,年仅三十余岁的戴少甫含恨而亡。一颗流星划过星空,不知去向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