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老哈尔滨的故事
41925900000031

第31章 索斯金夫人的命名日

伊万·达维多夫说,母亲伊琳娜·阿赫金娜原本对荣老板娶三太太这桩婚姻很反感,总想找个借口,退出婚姻筹备工作,更不想参加结婚典礼。但出于她的难民身份,这些想法,只能是想想,根本没法实现。为此,她很苦恼。可是自从见过三太太之后,伊琳娜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开始同情这个身材纤细、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女中学生。她对自己有过冷静的检讨:作为一个外国人,应该入乡随俗,不应当拿本国的风俗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做为一个大姐姐,她应该帮助这个刚刚进入社会的少女获得她希望的幸福。这么一想,伊琳娜觉得自己没有反对这场婚姻的理由;反而应该把婚礼搞得尽量让中学生小妹妹感到高兴。于是,她把九个房间布置得尽善尽美,为三太太筑了一个温暖奢华的小窝。紧接着,她又为三太太的婚礼——这个轰动商界的新闻,累得几乎全身散了架子。

令伊琳娜想不到的是,梦儿对她的感觉也非常好。梦儿在举行结婚典礼之前,就向荣连贵提出,婚后让伊琳娜过来给她做伴,身份是俄语家庭老师。荣连贵依了她。按照礼节,家庭教师不能与仆人一起住在地下室。荣连贵有意把烧水房的加尼雅调过来,让她与伊琳娜住在九个房间中的一间,这样也就解决了伊琳娜与加尼雅分居的问题。可是,二太太坚决反对两个俄国女人与三太太住在一起,荣连贵只好做了折中处理:让伊琳娜和加尼雅每天到洋房工作,晚上仍回女宿舍。花园洋房一共安排了五个仆人,除加尼雅之外,都是荣连贵在海参崴时的老乡亲,其中护院打更的老武头,年近六十,论辈份,荣连贵还得叫他一声爷爷。

伊琳娜对儿子伊万说,她在哈尔滨的生活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初到哈尔滨,身无分文,几乎饿死;第二阶段是进入鼎新泰,温饱有了保障;第三阶段是给三太太做家庭老师,吃饭不成问题了,却出了不少事。

进入十月,索斯金夫人的命名日,索斯金邀请了朋友到家里来给夫人过命名日,荣连贵受到邀请,带着新婚的三太太陶梦儿,以及索斯金夫人的特邀嘉宾伊琳娜(她们是在夏天那次游船上相识的),一块来到索斯金家。

这种洋人活动陶婪儿是第一次参加。索斯金这个大富商,在哈尔滨开埠不久,便来到这里投资经商,经营范围涉及机械、粮食、木材、酿造等多个领域,凭借他的实力,甚至开办了一家航运公司,拥有二十几条大型船只,日夜航行在松花江上,银元滚滚不断流进他的口袋。他的朋友众多,来宾中有中东铁路局的高级职员,银行总裁、董事、洋行经理、中方著名企业家和著名商人。外国男客一律西装革履,大鼻子蓝眼珠,“哈罗哈罗”高腔大嗓地打着招呼;女眷们个个花团锦簇,姿态优雅,香气扑人。陶梦儿看得眼花缭乱,紧紧握着伊琳娜一条胳膊,不敢离开半步。

陶梦儿和伊琳娜在客厅首先拜见索斯金夫妇,然后被荣连贵带到二楼一间屋里,按中国人的习俗给索斯金的母亲请安。老太太已经八十岁,满头白发,脸色红润。说了一会儿话,楼下响起音乐,索斯金夫人亲自上楼,请荣连贵与三太太及伊琳娜下楼跳舞。

一楼大厅跳舞的人很踊跃,但中国客人多数作壁上观。荣连贵见到一个久别的中国朋友,拿了一杯香槟,扔下两个女伴找朋友聊天去了。伊琳娜拉起梦儿的手,欲下场跳舞,梦儿吓得直往后坐;伊琳娜原想陪三太太玩得高兴,未料她不想跳舞,也就不再强拽她。一个大胡子外国老头走过来,请梦儿跳舞,她吓得转身躲到伊琳娜身后。伊琳娜连忙向大胡子解释,这位中国夫人不会跳舞。大胡子转而请伊琳娜跳舞,伊琳娜与大胡子走进舞池,旋转起来。

陶梦儿被孤零零扔在舞池边,心中发毛,一曲终了,伊琳娜出现在她身边。

舞曲重新奏响。伊琳娜看到大胡子老头又向这边走来,忙拉起陶梦儿离开大厅,上了二楼,走进索斯金母亲房间。伊琳娜觉得索斯金的母亲很像自己的奶奶,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奶奶,现在还不知奶奶死活。

“姑娘们,怎么不在楼下跳舞?”老太太披一条质地柔软的羊绒披肩,坐在沙发上。她身边还坐着索斯金夫人和一位雍容华贵的五十多岁夫人。

“奶奶,我和这位中国新娘,想陪您多待一会儿,您不讨厌吧?”伊琳娜说。

“姑娘们,怎么说出这种没有教养的话,我请你们都请不来呢!——来,坐下,新娘坐在我身边,让我仔细看看。”

陶梦儿一点听不懂老太太说的话。索斯金夫人做了翻译,梦儿乘巧的坐到老太太身旁。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扎戈罗金娜·彼得罗芙娜公爵夫人……”索斯金夫人介绍道,“这位是伊琳娜小姐;这位是荣连贵老板的三太太。”

雍容华贵五十多岁的公爵夫人用中国话对陶梦儿说:

“新娘吧?我见过荣老板的两位太太……这位三位太太,真是年轻漂亮……用中国话说,荣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哪!”

索斯金夫人把这句话翻给陶梦儿听,梦儿脸红了。

老太太看出梦儿的窘态,和蔼地说:“没关系!这里是中国,中国人以多妻多子为福。”

索斯金夫人把话题转开:“伊琳娜,你的家人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上帝是仁慈的,请上帝保佑他们平安吧!”索斯金夫人说,“哦,伊琳娜,你的脸色虽然比我上次见到的好多了,但眼里仍然充满忧郁,这样下去可不行,这对健康不利,你要振作起来,快乐起来……”

“尊敬的夫人,感谢您的关怀。——目前,我已经很开心啦。”

“不行,你需要大声地笑出来,每天都要笑着生活……上帝给了我们这种命运,我们除了接收,没有别的选择。”

“夫人,我会牢牢记住您的话。”

“不要让自己孤独,经常到我家来玩,跟同胞们在一起,会把孤独赶跑的。对了,我的一个朋友,正在筹备组织排练一个话剧,你来参加吧,跟大家一起玩玩,好不好!”

出于礼貌,伊琳娜回答:“好。”

坐在一旁的公爵夫人对梦儿和伊琳娜热情地说:

“认识二位很高兴,欢迎你们到我家做客!”

说完,把两张精美的名片,分别给了她俩。

从索斯金家回来后,梦儿一直闷闷不乐。她第一次为自己三太太的身份在外国人面前感到脸红。半年前,当母亲张罗要从她身上赚回一大笔聘金时,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母亲含辛茹苦将养大她,她应当听母亲的话,只有服从母亲的安排,才是报答母亲的好女儿;母亲教导的“一顺为百孝”,已深深的融化在她的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