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乘着光掠过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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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狼图腾》——无声的和被铭记的

关于原著,我看过一部分。里边讲了一个又一个关于草原狼的事,还揭示了万物平衡的真理。草原的狼是一群不将自己和万物割裂的物种,它们不活在一时的欲望里,而是活在关联中。书中对狼的崇拜随处可见,命名也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这种崇拜——狼图腾。

我是个喜欢动物的人。因为动物大多天真直率,像老人也像孩童。但在这众多的喜欢里,被我敬仰的唯有鹰和狼。对狼的钦佩早在《狼图腾》问世之前就产生了。原因我也难以名状,大概是脑海中呈现着画面感:月色、大漠、古道、消瘦、嚎哭。氛围非常哥特不是吗?到了日照之时,狼群奔驰在草丛中,浮云缭绕,上方有苍鹰翱翔,它们都是精准而沉稳的生灵,向着某一点虚无俯冲或者牺牲……这种画面太文艺了。

并且,我最近着迷有关蒙古族的一切,比如他们穿着大棉袍策马奔腾的样子、他们跳的舞、还有他们的马头琴的悠扬和像长泣一般的歌声。

加上草原人正巧就是一群肩上驮着鹰身旁跑着狼的族群。所以顷刻间,狼和草原人成了相同概念的符号映入我的脑海。所以,这个电影集合了我喜欢的诸多元素,在蒙古草原上的关于狼和人的故事~

在中国的历史上,蒙古族的铁骑一直是中原人的心患。中原人修建的万里长城挡的就是他们。长城的雄伟和对蒙古人的恐惧其实是成正比的。长城巍峨万里,其实是草原人心中不被言说的广袤苍茫的领地的物化。长城绵长到什么地步,蒙古族的内心疆域就绵长到什么地步。但即使是长城,也最终没能阻止在公元1260年忽必烈即汗位,建元“中统”,并在1279年经崖山海战后消灭南宋残余势力,完全统一中国。

我小的时候在玉渊潭公园的宋庆龄活动中心附近游游荡荡的时候,看见过路边知识橱窗里展示历朝历代中国的疆土,之前一直是在黄河流域的一小块地儿。到了元朝,突然疆域就不可一世地辽阔了。北至北海、东到日本海,在澎湖列岛设置巡检司。据说本来还要把日本打下来的,未遂。那几年,全世界都是蒙古人的草原,这草原向着无边无际的趋势蔓延。

但蒙古族是个不善于言辞著文的民族。在那几年里,政治始终没有走上正轨、经济也没有恢复到北宋的水平。似乎无论占领着多广袤的领地,蒙古人的性情里始终没有过多的具象,他们追随感官教导他们的直觉、寻觅着记忆和腾格里的引领生活。而经济、政治乃至文化都是需要言传的,无论用话语还是文字。

据说现在的广东地区使用的粤语,是非常趋近于古老中原人的口音的,所以用广东话读唐诗非常押韵。但广东话听上去是一种比语言还明确的语言,字字铿锵爆破、吵吵闹闹的。但为数不多地几次听到蒙语,需要逆着风细细分辨,才能寻找到这种交流的声音,每个字音都像是被静悄悄的吞噬了。让正常对话变得暧昧而阻塞。说不出的内容,便被吟唱出来,那种吟唱是迄今为止我最爱的民歌风格,像是被奉送到天堂的哭泣,途中还要被风吹出涟漪式的的婉转。

这种歌声,很难让我相信不是和风声学的、不是和狼学的。

初中的历史课,历史老师讲了件事,我至今难以忘怀。那就是关于成吉思汗陵墓之谜。蒙古帝国的创始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一生戎马风云,不仅创建了有史以来疆域最大的中华版图,也给后世留下了无数的猜想与谜团。尤其是成吉思汗之墓,更是雾中之谜。有考古学家断定,成吉思汗陵中可能埋藏了大量奇珍异宝。但是这陵墓究竟在何地,至今没有任何线索。马可·波罗在他所著的《马可·波罗游记》中写道:“在把君主的灵柩运往阿勒泰山的途中,护送的人将沿途遇到的所有人作为殉葬者。”护送灵柩的人也一并自尽了。按照蒙古族的传统,成吉思汗是“密葬”不希望让后人发现,不希望陵墓被挖掘。

但我有时候觉得,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成吉思汗的陵墓,蒙古人没有肉身的具象概念,电影里也认为人的肉身来源于自然,最终也该回归自然。

这是一个非常道法自然的民族。心中装有天地,保持着狼一般的苍凉,并将自身容纳进身边万事万物的关联中。但这种关联不是沟通,更像是一种神交,是能纵观时光的变迁的神交。所以这民族若是有深刻的文化,似乎也是无声无形的。他们不驻扎、不书写、不设边界。死亡后不标明功绩、不树立墓碑……

我想,人世间最深刻的认知也许就是关于宇宙自然法则的认知。在悠扬的马头琴声中,一个孤单的蒙古人骑马停留在山谷中,看着云,看透了宏大的自然规律。这种认知因为太博大,也许不易被书写,甚至无法向另一个人传达。只能在自己内心深处搭建图腾,然后保持着狼一般的孤独……

和蒙古文化极为不同,中原的文化可以被广为传诵、著书立说、世代流传,连三岁的小孩都可以背《三字经》、《弟子规》,四书五经和八股文可以灌输进每一个大脑。汉族文化是不孤独的,是可沟通、可印证、可遗留的,汉族文化甚至是可以不断地死而后生、生生不息的。

但草原文化不是这样,所有不入世的文化都不是这样。它们很容易因为草原的退化、湖泊的干涸、雪山的融化而销声匿迹,生时如同静默凄凉的狼面对着凛冽的风,死后如同成吉思汗的陵一样无处可寻。我总在思索这不同的形成原因,我想是因为那片广袤的草原和无尽的苍穹吧。那种博大给人以凄凉的心境,而只有忧伤和凄凉才适合安静,安静时才能感受到他们的腾格里。

草原文化和狼的精神是自然馈赠给人的稀薄而无声的灵感,中原文化是繁杂纷乱却被我们赖以为生的日常。无声的面对有声的,形而上的面对形而下的,凄凉的面对安逸的,总会渐渐归于静谧,渐渐隐没。我有时候在想,这世间到底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有多少无法开口不能言说的深爱就这么随着人的死亡、随着草场的死亡、随着风声的戛然而止而化为乌有了呢?

但我终究敬佩着所有无言的大道、所有无声的深爱,我依然敬佩着凄美的狼群。

最后说说狼的凄凉吧,它们是一群很奇怪的生灵,它们不去富饶安逸的地界生存,它们总是选择最苍茫最贫瘠的原野,在那里无休止地徘徊,它们如同自己选择了饥饿和困苦。似乎强迫自己永远保持着那份无望和悲伤,不知道它们坚持的是什么。也许它们只是想看清那些形而上的事、思考那些隐藏在静默后边的规律、铭记那些刻画在生命最深层的本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