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开口说:“这恐怕和案件没有关系。”我回答:“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想说,那天我走在N城的一个巷子里,就是眼前的这个梁辉和另一个刀疤男人拿着匕首上前想要抢劫我和安禾乔,当时安禾乔也在,也看见了。”
我说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梁辉,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个。他愣了一下,然后喊了起来:“纯粹是扯淡。”我后来才听人说,公安局根本就没有对此立案,也就是没有人报案,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巷子里的尸体就像几个月后的那个女尸一样,消失得没有踪影。有时觉得很可怜,很多人就算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和悲伤。除非还有爱你的人活着,在生活之内。我忽然很羡慕程木。
安禾乔被再次传唤,进了法庭。法官示意让我再把刚才说的一切重复一遍。安禾乔听完,没有反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法庭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说:“那天我确实在,就是他。”安禾乔说着指向了梁辉:“他用刀指着我和肖涛,肖涛让我快逃,我当时吓蒙了,真的就转身跑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有时候外面的阳光很温暖,让我觉得一生都太过漫长。曾经在S城的海报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人最幸福的,并不是终于得到了一束花,而是永远被花包围着。我却并不这么认为,也许孤独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和爱人一样重要。我也会这样想,做喜欢的工作早九点晚六点都是开心的,再找个喜欢的人晚六点早九点都是幸福的。只是如今,那一切仿佛成了奢望,我成了站在法庭上的被告。有些人后来再没任何关系。她还活着,活的好不好不知道。无法想象曾经会互相给予牺牲奋斗勉励切肤之亲,直到最后到憎恨到消失。
梁辉听了,对着法官和律师说道:“这一定是他俩窜通好的,想要转移注意。这些和开庭内容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说的什么刀疤男人,也没有用刀威胁过他俩。我虽然是个小混混,可没做过什么坏事。打架如果算坏事,我倒是经常干。打人也不打脸啊。”
“我把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杀了。”我打断了梁辉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骚动了起来,纷纷议论。
我接着说:“当时安禾乔逃走了,巷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个刀疤男好像并不是想抢劫,他拿着刀往我扑过来,我情急之下把刀夺过来,捅进了刀疤男的身子,他倒在了地上。梁辉吓得跑了,我当时也很害怕,没再管地上的刀疤男,转身逃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
“按照你说的,那你事后为什么没有立即报警。”女人又问。
“因为,我觉得,程木的死也和梁辉有关系。而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虽然是被迫的,但还是非常害怕,不敢报警。”
梁辉继续喊着:“这些都是******瞎编的。都得讲证据,什么刀疤男,尸体在哪儿呢。还有什么程木,我根本之前就没听说过。”
女人重新站了起来,她向法官展示了一份报告,说是在程木死时的衣服上找到的指纹证据。
就在那时,我忽然从被告席冲了出去,也许在旁人看来,我的表情僵硬而痴狂,整个人就仿佛变了个模样。我冲向了那个公诉方的女人,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接着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跑到了法官的面前,拿起放在桌上的本子,朝他砸了过去。那个满脸肥肉的法官吓得躲到了桌下。很快,几个警察冲了过来,把我制服,弄在了地上。我的律师站了起来,大声说:“我请求隔日再审,介于我的当事人病情再次发作,和案情有了新的情况。”
法官看到我被抓住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到座位上,说:“今天的庭审就到这里,下周继续开庭。”
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我和律师共同商量了这一场闹剧。律师说,单纯出示精神鉴定结果可能不够冲击,也不能证明案发时我处于病发状态,需要更加直接的说明。也许在法庭上当场发作会显得突兀,但绝对是最有说服力的。律师还告诉我,我的父母早早就提着礼物,装着钱去找了法官,没准梁辉那边也是这么干的,就看谁送的多。
第二次开庭前,董瑶再次来找我。她问到了法庭上发生的事情,当她知道真相后,笑了起来,显然心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过。她隔着玻璃孔低声对我说:“也许你很快就能出来了。我又求了我爸,他说只要不被关进监狱,一切都没有问题。”
“瑶,说实话,我忽然动摇了。”我望着她,接着说:“前几天我几乎认定所有的罪恶都是自己干的,只是我没有察觉而已。可是今天开庭之后,我站在那里,看着下面那么多的人,他们都想看我的笑话,都想让我罪有应得。我看着梁辉,想着曾经的一些事情,包括我杀死那个刀疤男的那天,我跑到一个不知名的旅馆,把刀和沾着血的衣服都藏进了柜子抽屉里。想起这一切,想起刀疤男的尸体不见踪影,甚至没有引起周围人的主意。你还记得我俩在F镇的那晚吗,那个死去的女人也没有找到尸体,而我不知道程木是不是被我杀死的,但我肯定,那个女人是被梁辉那帮人强奸未遂,被激怒杀掉了,我亲眼看到的。”
“先别想这些了,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你能出来。我等你。”董瑶像是不想再提及那些。
“我只是想,也许程木的死和梁辉也有关系。”我还是继续说。
“我在法院看到安禾乔了,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我知道,你还爱着她。”董瑶望着我:“我想问问你,你爱我吗?”
我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我爱你。人这一辈子不应该只爱一个人,那样太过狭隘。我想今后和你生活在一起。”
董瑶笑了:“这就够了。记住,我和安禾乔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记得一定要出来。”董瑶临走时又说了一遍。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现在。我要做的是赢得这场战斗。
周二的庭审终于开始了。事实上这次庭审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开庭后我才知道,梁辉那几天因为我的话而接受了调查,甚至连运煤帮的一些人也被牵连其中,但是最后因为没有发现关于刀疤男的蛛丝马迹而不了了之。也许他们又开始认为这都是我这个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律师请来的新证人是精神病医院的那位女医生,她叫****,鹅蛋脸,那天穿着件紫色的长裙子出现在证人席上,我已经习惯她穿白大褂工作服的模样,差点没有认出她的模样。
公诉方的女人相对来说就要严肃很多,一身制服,重新站到证人的面前,她不忘看了我一眼,仿佛还记得不久之前我对她的恶行。说实话,我的心里倒是有些得意,人这辈子偶尔疯狂一把很过瘾。她问****:“请问,医院对被告人的诊断如何。”
****望了我一眼,说:“他差点把我掐死,在医院的治疗室里,但是我并不记恨他。也许他杀了人,但我要说,并不是他自己干的,他有精神分裂症,第二人格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想这样的病人能够得到有效的治疗,而不是受到法律的制裁。毕竟,对于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并不能对自己的行为完全负责。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在清醒时作案,那我希望他尽快回到医院治疗。这是我的医疗记录,有住院期间肖涛三次发病情形的记录。”说着她拿出了工作记录本。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帮我说话。但是说完我对她就有了些好感。人总是喜欢别人帮着自己。而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只是职业上的习惯和操守。
庭审在傍晚结束了。法官当场宣判,因为证据不足,而我患有精神疾病,不予定罪。我需要在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直到病愈,对社会没有危害。
我听到这样的判决,心里却没有高兴,这只是第一步,今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下面在法庭宣判后又是一片哗然,有些人显然并不欢迎这样的结果,明天N城的报纸上一定又会大肆地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神色依然黯然,没有什么能让他们高兴的。董瑶站了起来,她倒是似乎松了一口气,朝我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我被两个人押送着,默默离开了法庭。当晚,我再次回到了精神病院。当我刚走进自己原来的那间病房,发现里面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