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八岁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楚玄羽意识到这个学期再也不会像其他的学期一样那么风平浪静。
放学铃刚刚响过，卫远飞就站到了她的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本歌德的诗集。
卫远飞坐到她身旁的座位，微笑着开口：“还记得吗？我曾经送给你的那首诗。”
她不语，径自收起教科书。
他将诗集打开，翻到某一页，“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你在干什么？你认识了谁？秦朗月将你藏到了什么地方？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居然进了冠群。”
她抬眼看他，将他的诗集丢到一旁，“我要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个学期你没有办法摆脱我了，因为我和你选了一样的课。”他笑，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芒。
她看他，眼神冷冽，“卫远飞，去强求一个无法回应你情感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他仍是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何必非要秦朗月不可呢？”
她仿佛被一下子看穿，手指僵住不能动弹，只能机械地反驳：“你错了，秦朗月只是我的家人。”
他的眼神顿时隐去笑意，“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楚玄羽，秦朗月并不是一个好对象，他二十九岁了。”
他怎么知道？他从何得知？
他看她苍白的脸，给出一个安慰的笑脸，“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慢慢地让你知道我是更好的那一个。”
她咬着唇，想要狠狠地羞辱他，却无法成言。
他看着她，眼神近乎膜拜，“楚玄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因为我们很像，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自己。你活在你的世界里，爱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我也活在我的世界里，寂寞地爱着你。我们都自以为孤单，其实不过是因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宁愿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沦，也不愿意向别人低头。”
她冷笑，“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吗？”他看她，“这也是我们相似的地方。我们总是会自欺欺人。”
她背起书包向外走，希望可以遇到六姐，然后狠狠地教训这个讨厌至极的卫远飞。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很知趣地跟在她身后三米之外的地方。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时，校车刚好呼啸而过，他适时赶到，吹出响亮的口哨，“真是不凑巧，刚好错过了校车。”
她直奔最近的电话亭，却被他拦住，“怎么？想要通知秦朗月来接你吗？”
“你走开！”她恨恨地吼着，双手紧握成拳。
他退后一步，“楚玄羽，承认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越过他，径直走向电话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止住了脚步。
宁若薇看着面前的楚玄羽，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没想到有一天她可以和楚玄羽不期而遇。
宁若薇走上前，主动问候：“好久不见。”
楚玄羽看着她，“好久不见。”
“最近你怎么没有来上舞蹈课？”宁若薇表现出令人吃惊的友好。
楚玄羽低头，“我最近有点忙。”
宁若薇笑，“楚玄羽，秦朗月说，他不会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所以，他不喜欢我，与你无关。”也许，正是这一点，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心伤。她没有机会，楚玄羽也没有机会。
楚玄羽愣愣地回想这句话，对，秦朗月从来都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孩子。
“所以，”宁若薇伸出手，“我们和解吧。这样你也可以回来上课，我也可以有舞伴。”
楚玄羽犹豫着，看着那双修长而洁白的手，“宁若薇，我们从来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宁若薇主动上前与她握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成为朋友？”
“因为，”楚玄羽看她，“我不需要朋友。”
宁若薇笑，“如果没有秦朗月，我是愿意做你的朋友的。”
楚玄羽看着宁若薇，看着她毫无芥蒂的笑，“谢谢你。”如果她是宁若薇，她做不到这样的洒脱。她不愿意善待任何一个对秦朗月有不良企图的人，尤其是女子。这样的她，好自私，好小气。
宁若薇摇头，挥手再见，“我先走了，记得要来上课哦。”
楚玄羽点头，“我会的。”
待宁若薇走远，卫远飞走上前来，“那样的人和我们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楚玄羽恍若如梦方醒，赶忙开口：“宁若薇。”
宁若薇有些惊讶地回头，“怎么了？有事吗？”
楚玄羽很快跑过去，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要请你吃冰。”
宁若薇有些了悟地看向她身后的卫远飞，“你欠我一个人情。”
楚玄羽重重地点头。
宁若薇拉住她的手，“走吧。不过，将来如果秦朗月改变主意的话，你要让给我。”
楚玄羽低着头，假装听而不闻。
卫远飞看着几个女孩的背影，自嘲地笑。他总会有机会的。
请假三天，楚玄羽苦苦思索躲开卫远飞的对策。
鉴于宁若薇帮了她的忙，她在上舞蹈课的时候第一次主动地跟宁若薇开口说话。
“你在问我吗？”宁若薇在更衣室里擦着汗，诧异地瞪大眼睛。
楚玄羽点头，“是，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宁若薇撇唇，“小妞，这个时候你应该说‘请求我的帮忙’才对吧？”
楚玄羽蹙眉，思量许久，“是，我请求你的帮忙。”
宁若薇一边喝水一边开口：“其实，那个男生还不错，为什么不喜欢？”
“就是不行。”楚玄羽口气愤愤的。
宁若薇看她，“你不要告诉我，你非秦朗月不嫁。”
楚玄羽垂下头，默认不语。
“哇塞，”宁若薇像发现了新大陆，“如果秦朗月一辈子都不喜欢你，你真的要喜欢他一辈子吗？”
楚玄羽抿着唇，看宁若薇，“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的。”
“不是吧？”宁若薇看着楚玄羽，“他已经很老了，再等下去，我怕你吻他的时候已经没有牙齿，只剩下牙床了。”
楚玄羽红着脸大叫：“你在胡说些什么？秦朗月只有二十九岁而已。”
而已？宁若薇自叹不如，如果帅哥已经不再帅，如果爱情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她最美的年华，那样，爱情多少是遗憾的吧？
“所以，”楚玄羽恳求地看她，“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呢？”这种事情她不能告诉二姐，更不能告诉大姐。
“很简单啊，”宁若薇建议道，“转学呗。”
转学？转去哪里呢？她要以什么原因转走呢？
“喂，快换衣服了，”宁若薇催她，“你已经错过上半堂课，是不是也要错过下半堂？”
她无意识地脱着衣服，脑子里满是转学的事。
“啊！”宁若薇忽然惊叫出声，“这是什么？”
楚玄羽低头，刚好看到自己左肩的疤痕，赶忙遮住，“没什么。”
宁若薇深呼吸一下，大胆猜测：“那是枪伤吗？而且是从前穿透到后面的？”
楚玄羽捂着伤口，垂下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有人会来杀你？”宁若薇身上闪过一个激灵。
“没有人要杀我。”楚玄羽轻轻叹气。
“那你是帮谁挡了子弹？”宁若薇一问出马上恍然大悟，“老天，你不会替秦朗月挡子弹吧？”
楚玄羽看向宁若薇，“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宁若薇用力拍拍胸口，平复自己的心跳，“所以，你爱他很久很久了吗？”
楚玄羽伸手抚摸着丑陋的疤痕，她已经忘记有多久了。她的记忆似乎是从遇见秦朗月开始的。她只要闭上眼，她的记忆里就只有秦朗月。她甚至觉得她从遇见秦朗月开始才真实地活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宁若薇捂着嘴巴看着楚玄羽，“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万一你死了呢？”
楚玄羽轻轻笑开，如果她死了，他会记住她一辈子；如果他死了，她活一天，或者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居然在笑？！”宁若薇完全不能理解她。
楚玄羽仍是笑，他爱她，她爱他；他不爱她，她还是爱他。所以，她救他，是因为她爱他，而他不爱她，是她无能为力的事。
“你真傻！”宁若薇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也许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楚玄羽低下头，幽幽开口：“我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可是，我知道我最爱的那个人只有秦朗月。就算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他没有选我，可是，我知道，我只能爱他。”
“那你就要告诉他啊。”宁若薇快被她搞疯了。
楚玄羽换上衣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好了，我们去跳舞吧。”
“你真的不要告诉他吗？”宁若薇不明白。
楚玄羽只是笑，秦朗月何其聪明？！她爱他的事，他懂的。而她无法爱她的事，她又何尝不懂？
“转学？”楚清茉有些好奇地看着楚玄羽，“为什么忽然要转学？”
楚玄羽看着秦朗月，“我觉得冠群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去普通学校读高中考大学好了。”
秦朗月没有回答，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楚清茉眨着眼，“冠群哪里不适合你？要不要告诉外公？冠群真的需要改革了。”
楚玄羽赶忙阻止：“不要啊，大姐。冠群没有不好，是我不够好。”
楚清茉看向秦朗月，“朗月，你也要玄羽转学吗？你知道吗？外面的学校里帅哥云集，你的年龄已经不占优势了，万一——”
“清茉！”秦朗月出声喝止楚清茉的胡言乱语，“这件事我再和玄羽谈一谈，你先去忙吧。”
“我不忙啊。”楚清茉脸皮很厚地摆着手。
秦朗月看着她，“清茉，你不忙吗？听说你有两个男朋友都追到咱们家来了，你不要处理吗？”
楚清茉闻言，赶忙识趣地离开。要不然，朗月一定会整她的。
楚清茉一离开，房间的气氛瞬间有些沉闷。
秦朗月看向楚玄羽，“为什么要转学？我要真正的理由。”
她看他，“因为某个讨厌的人。”
“卫远飞？”他蹙眉，“他已经影响到你的正常学习了吗？”
“我不想要见到他。”她重申。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不同意。”他直视着她，“如果连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左右你的生活的话，我不同意。”
“如果可以省下力气多去读书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明白。
他看她，“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你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你统统都要用逃避来解决吗？如果你转学，他也转学呢？你该想到的，他无论要转到哪所学校，一定比你转学更容易。”
“可是，我就是讨厌他。”她忍不住抬高音量。
“为什么呢？”他盯着她，“因为讨厌他的追求，还是因为怕你会动心？”
“我不会。”她大叫。
“既然你不会，那就不要逃避。”他低头，“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
她不回答，径直走到他身边。
他看着文件，声音闷闷的：“还有事吗？”
一只小手扭过他的脸，然后，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他愣在当场，看到她澄澈的眼中映出他的脸。
他一把推开她，“玄羽，你大概气糊涂了。”
她没有动，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你喜欢我的吻吗？”
他不语，一径地背对着她。
她叹气，“也许你从来都不在乎会有谁对我做出这种事。”
他猛地回头看她，“玄羽，你还不到十八岁。”
她回视他的眼睛，“十八岁不懂爱情吗？十八岁不会接吻吗？”
“所以，”他蹙眉，口气恶狠狠的，“你在威胁我吗？”
她冷冷地笑，“这不是威胁。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卫远飞很危险，危险到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他是天之骄子，他是不接受拒绝的。”也许，卫远飞说对了。他们很像，像到她可以从卫远飞的眼睛里读出了不择手段的信息。
他回头看她，“他不敢。”
她握着拳头，“他不是不敢，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他看着她，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她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她已经是一个引人遐思的女子了。
他低下头，“让我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吧？
“你请了三天的假，为什么？”卫远飞近在耳畔的声音让楚玄羽僵在当场。
她审视四周，发现书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过是临时起意来图书馆找一本书，他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
“要转学吗？”他声音低沉，含着隐忍的怒气。
她拿着图书转头离开，不准备回答他毫无立场的问题。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惊吓使她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回答我的问题。”
她眼神冷冽地看他，“放开我。”
他走近她，将她逼进死胡同，“回答我。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你疯了。”她嘴唇颤抖着，脸颊因为愤怒变得绯红。
他低沉地笑，“楚玄羽，不管你躲到什么地方，你都是我的。”
她咬着唇，“你真的疯了。”她挣扎着，试图逃离他的钳制。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他的危险系数正在不断上升。
他右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固定，“让我猜一猜，秦朗月吻过你吗？我猜没有，因为他不敢染指你这个楚家的小姐。”
她的光亮完全被他覆盖，恐惧一阵阵袭来，“你错了。我是秦朗月的女人。”
“女人？”他笑，眼神冰冷，“那就让我试试秦朗月的女人是什么滋味。”说着，他的唇很快地向她靠近。
她的头很快闪到一边，下巴处隐隐作痛。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惹来他的恼火，“怎么了？受伤不会痛吗？还是你打算留着这个淤青去奢求秦朗月的疼惜？”
她咬牙切齿，“你最好放开我。你这样在冠群胡作非为，我六姐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他恍然大悟状，“我忘了，这间学校是你家开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有人会来救你吗？”
她瞪着他，直到一滴泪夺眶而出，“朗月不会放过你的。”
他看着她的泪潸潸落下，眼神里有一抹迟疑，“秦朗月值得你为他流泪吗？”
她推开他，逃开了他的压制。很快，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没动弹，低头陷入了沉思。他一直都是无往不利的，不是吗？女孩们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总是玩出这样那样的把戏讨他欢心，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宁愿要一个二十九岁的“老男人”，也不要他的一腔情意呢？他真的是逊毙了，居然逼出她的眼泪。原本，他不是想要珍惜她的吗？
她逃命似的跑出学校大门，连脸上的泪流不止都没有注意到。
“玄羽，”秦朗月下车拉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会在哭？”
她委屈地扑进他的怀里，“朗月，我要转学，我一定要转学。”
他拍着她的背，眉头紧蹙，这就是冠群有人通知他来接玄羽的原因吗？因为玄羽受了欺负。
“朗月，我要转学。”她的哭声慢慢停住。
“嗯。”他应道，“我会安排的。”
她闭着眼紧紧抱住他，她不要任何人碰她，全天下所有的人她只要秦朗月。
站在图书馆窗边的卫远飞看着门口两人相拥的身影，双手插进裤袋，终究他还是输给了秦朗月。可是，他怎么甘心呢？他相信他的真心一定多过秦朗月，可是，楚玄羽要的不是真心，她要的只是秦朗月。
他们果真相像，因为他也不要真心，他只要楚玄羽。可是，他注定得不到了。那么，他是要毁掉这得不到的东西，还是应该华丽地退场呢？他垂下头，暗影遮住了他的脸，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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