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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梦章无奈,只得由着梓潼跟着,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昀稚的营帐渐渐离得远了,周围的光线迅速地暗下来,梦章正要唤出椒图,梓潼手中的偃蹇剑已经发出了一束柔和的红色光线,隐隐约约地照着前方的路,其实不过是一段平坦无比的沙地,光线所及之处,连只小虫子都看不见,可见这空桑山上的柃妖带着那些小精小怪走得有多干净。

梦章一路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梓潼也是沉默不语,她偷眼窥了窥他,见他并没有看着她或者前方的路,反而盯着斜前方一片黑洞洞的夜色,眼神闪烁不定,嘴唇紧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越发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送她回来,脚下步伐越发地加快,只盼赶快回到营帐。

两人很快走到了梦章的营帐门前,她回头朝他笑了笑:“梓潼,谢谢你送我回来,其实没有必要的,下次——”

“下次也还是要的,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安安心心地被我护送一路,又有什么不可?”他打断她,大声笑道,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她见他坚持如此,也不反驳,只笑道:“谢谢了,劳你费心。”

梓潼又盯着她看了一阵子,突然伸手摸了摸她仍然肿着的左脸:“今天上午遇到柃妖弹琴,我看你听得出神,担心你着了柃妖的妖法,不得已打了你一巴掌,下手不知轻重,你可还怪我吗?”

梦章惊诧得很,一开始甚至没有听明白他说什么,向来对她冷言冷语、高高在上的梓潼,竟然是在道歉吗?他今晚这是怎么了?她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今天多亏你打醒我呀,另外也多谢你帮我们挡住了鸟群和巨牛的进攻,你的技法最近是越发地精进了。”

“你可喜欢听琴?”梓潼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继续追问道:“我今晚给你弹的那首曲子,你可还喜欢?”

“啊?”梦章再次愣住了,哪首曲子是他给自己弹的?她看着梓潼背后隐隐约约的桑树林,周围安静得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她竟有些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觑着梓潼渐渐阴下来的脸色,决定还是从善如流的好:“喜欢啊!多谢你!”

“喜欢就好。”梓潼静静地说道,却没有接着下一句话。

梦章有些尴尬,忙道:“那我回房了,晚安。”

她转身进了营帐,见执明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呼吸细微,已经睡得熟了,便没有点灯,直接在他身边和衣睡下。自上了姑逢山之后,她两天没合过眼,今日还耗了许多灵气企图为执明疗伤,此时确实是累得狠了,刚合上眼不久,就像被一个麻袋拽着似的,深深地沉入了梦乡。

执明听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悠长,知道她已睡熟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起身来。他缓步走到门前,推开门走入营帐外面的夜色中去。梓潼早已离去了,营帐外面只有孤零零的夜风在无尽地吹着,吹在他身上,好像一把把的细针扎进皮肤一样疼。疼痛驱散了仅有的一点睡意,刚才强忍了许久的咳嗽终于爆发出来,可是即使离得营帐远了,在异常安静的夜里也显得十分突兀。

梓潼的琴确实弹得好,连他在营帐里躺着,也听得十分真切,自然是没怎么睡好。后来梓潼送梦章回来,在门外说的一番话,他听得大抵比梓潼对面的梦章还要清楚些,可是梦章都说了什么,他好像没有用心在听,只有她软而糯的语调回荡在空气中,牵扯着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什么个滋味。

他记得她曾经养过一只天狗,浑身都是雪白长毛,发怒时身体蜷起,会立刻变成一团炎炎灼灼的大火球,吓人得很,可架不住她喜欢,他便到阴山去替她捉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奶犬,由着她慢慢养大。

天狗是灵兽,能听人言,又能通晓人性,她果然十分喜爱,有一阵子天天跟那只小天狗说话,用的就是这种又软又糯的语调。小奶犬怕生,她甚至不让他接近那天狗半步,跟小天狗亲热的样子,叫他都有些嫉妒,她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

可是天狗野性难驯,她又不是擅长驯兽之人,随着小天狗渐渐长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是咬坏了这家的轩辕剑,就是烧烂了那家的乾坤鼎。所谓众怒难平,终有一天,他尝试着跟她商量,要把天狗送回阴山去,她哭了半天,连看他的眼神都恶狠狠的,好像在无声地责备他夺走了她最心爱的宝贝。

他虽然告诉自己,送走天狗都是因为天狗这种灵兽不适合驯养,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会带来灾难,可是心底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的,他平日多数时间都是繁忙,梦章独自跟天狗玩得多了,自然跟他就有点疏远,他大概是希望她跟他再亲近一点,陪他的时间更多一点。送走天狗这件事,也有他一点小小的私心在里面。

天狗送走之后,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见他,单把自己锁在屋里,那是她唯一一次朝他发火,他当时虽然有些难过,可是总想着将来的时日还长,等她过几日消了气,再跟她言好不迟。可她偏偏是个倔强性子,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他不得不送她离开,两人才勉强和好了的。

夜风太冷,吹得久了浑身都痛,可是执明突然很不想回营帐去,便在一棵较大的桑树下倚着坐了下来。肺里火烧火燎地,火星不断地冒上喉咙来,他捂着嘴,尽量避免发出太明显的咳嗽声,手心湿漉漉地,是红里带黑的颜色,他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拭干净了,免得回去又被梦章看见。

她自然是好心,可是教她玖珑诀既然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决定,也就没必要把这些不好的事情告诉她,无非是徒然增加她的烦恼,万一她因此拒绝再练,他定然是要后悔的。不过,前日她让他好好吃饭的时候,他不该莽撞地说她做饭不好吃,她明显被刺激了,万一像之前送走天狗那次一样再次跟他发火,再也不理他,他不知自己还有多长时间能等到她消气了。

更何况,梓潼还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地唱“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呢,歌声那样悦耳,连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大概也是了然于胸吧……

他靠着背后的桑树,粗糙的树皮硌得后背有些痛,他自嘲地笑了笑,喉头泛起一阵腥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娇弱了……他闭上眼睛,尽量顺了顺气,待得一阵狂风过去之后,才慢慢地走回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