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晚镜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关联这样深,是不是有点现世报的意思?”
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帮了你一次,你也帮了我一次。我们两清了。”
“鬼不要算得这样清楚。”晚镜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承云楼,“你的执念放下了?来年鬼门关开时,我放莲灯送你转世。”
云娘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摘砚想起了我。可我要别人也想起我,想起如何辜负我,他们才应该看看什么叫现世报。”
“我帮你?”晚镜侧头看着她,“需要吗?”
“你帮的了我?”
晚镜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事情总是出人意料,谁知道到了最后是谁在帮助谁。你不妨试试?反正与你而言又没有什么损失。”
云娘看着晚镜,晚镜眼瞳幽深,比她还森然,比她还像个鬼。晚镜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十五年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摘砚正蒙头睡着,梦里有人叩了下门。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片刻后叩门声又起,终于是把他从梦境敲回了现实中来。
“谁啊!”他半坐起身子,对着门外嚷了一声。
“东家,属下李石。”
云摘砚惺忪片刻,摸到床边的火折子,吹了两下后将蜡烛点了起来。他看了看窗纸,外面显然还是夜色深深,丑时未至。
披衣下床后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李石把脸凑到了这条缝上,大脸半张,把云摘砚吓了个哆嗦,不禁气道:“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
“东家,霁月山庄有动静。”
云摘砚立时醒了过来,把门推开,“苏缜那边的人?”
“不是。是晚镜有动静。”
“她出门了?”
李石点了点头,“只有她自己,戴着帷帽还没提灯。”
“人呢?去哪了?”云摘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霁月山庄的暗哨不是撤了吗?”
“是撤了暗哨改成巡查了,所以也没看见她何时出的门。”
云摘砚一把薅过李石的领子,咬牙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明儿就安排你去茅厕刷马桶,你信不信?”
“信,信。东家息怒,她在楼面等着您呢,你要不要见见再说?”
“谁?”云摘砚一楞,“晚镜?晚镜在楼面等着我?”
“嗯。楼面值夜的广志刚才来找我说有个年轻女子找您。先头他还以为是来投店的,结果那女子直言说找云摘砚,自报家门叫晚镜。”
云摘砚的困意登时没了,“真的是晚镜?”
李石悄悄地瞄他一眼,“戴着帷帽呢,属下一时也拿不准。不过对方是个弱女子,不会工夫的,东家不用担心。”
云摘砚瞪他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再开门的时候头发已经梳的水滑,一件海棠红的外裳披身冲出门来,直奔楼面。此时的楼面大部分已经熄了灯,只有靠近后厨的角落处点着根蜡烛。昏黄的光线下,一盏茶冒着淡淡白烟,一个身着绀青色襦裙的女子戴着帷帽静坐桌前,颇有几分诡异。
云摘砚撩开后厨门帘,探头打量了一下。女子的样貌完全隐在了帷帽下,加上光线不足,一点都看不出端倪。他稍犹豫了一下才稳了稳心神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姑娘找我?”
“此时打扰有些不妥,但我想您也不会怪我,所以便来了。”说完,她将手伸进帷帽中解开了系在下颌的细绳,慢慢地将帷帽从头上摘了下去。
在她要摘下帷帽时,云摘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有点揪心帷帽后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最近惊吓受的不少,实在是有点怕。
云摘砚看见帷帽后的容貌后楞了一瞬,不禁低声道:“还真是……”
“还真是很像,对不对?”晚镜弯唇一笑,“彼此久仰多日,这倒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云东家。”
“客气客气。”云摘砚草草地拱了拱手,眼睛一直没离开晚镜的脸。苏缜年纪方轻,样貌绝美只是略显得有一点阴柔,这同样的模样放在女子脸上,就当得起一个倾国倾城得评价了。他一直这么看着晚镜,到最后也闹不清到底是在惊讶于她与苏缜的肖似,还是单纯地惊艳了。
晚镜倒也不见羞涩,淡然地端起茶碗吹了吹,浅浅一抿,“云东家一直在打探霁月山庄,如今我来了,是不是省了您许多的力气?”
听见霁月山庄四个字,云摘砚才蓦然回过神来,心中攀上丝警惕。林钰那家伙不好对付,眼前这姑娘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又怎么会大半夜的只身跑来。
“听姑娘话里的意思,我们打探什么姑娘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了。”晚镜点点头,一点关子也不卖,“我想问问,云东家下一步原本打算要怎么做。”
跟林钰打了两次交道后,云摘砚有点不适应晚镜的这种直白,老觉得她话里应该有另外的意思,一时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回答她才不会落进圈套。
晚镜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言语便笑道:“怎么?云东家只是打探监视霁月山庄?完全没有后面的安排吗?您不必多心,不妨说说,也许我能帮上忙。”
“你帮忙?”云摘砚脑子有点乱。这感觉就好像玩捉迷藏,一个捉一个藏才是正常模式,可本该藏的那个人突然跑到你身边,大大咧咧地问你,你打算怎么捉啊?你要不要我帮忙啊?你一准会含糊,会觉得这游戏不知道怎么玩下去。现在云摘砚就是这感觉。
“从那次雨夜之后到现在也有许多天了,我想,如果您想要对我不利早就该趁着我们没有防备下手了。您没有动手,就说明这等待有等待的用处。那您究竟在等什么?”
“你都知道什么了?”云摘砚抿了抿嘴,不肯轻易吐露。
“十五年前宫中落生龙凤胎,女婴因生在了七月十五而被偷偷的杀掉,为的是保全皇子的前程不被拖带。大概所有人都认为那女婴死了,却不料十五年后在锦城竟出现了个与皇子长相肖似的女子。”晚镜指了指自己,“我不知道那女婴究竟是不是我,但是不是我好像也没有关系,这副长相已经足够了。”
云摘砚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晚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个按说应该被杀死的女子忽然出现,对有的人来说是好事,对有的人来说却是不妙。而云东家你……”她顿了顿,见云摘砚目光中只有疑惑和警惕,便继续道:“与您聊了这么久您都未动杀念,可见,我的存在对您来说,属于‘好事’那一方的。”
“所以呢?”
“所以,为了保全我自己,也为了保全霁月山庄,我来找你。”晚镜往前倾了倾身子,“这样说你放心了吗?如果我不来找你,那最先找上我的就有可能是想要除掉我的人,到时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霁月山庄也必然受到牵连。”
云摘砚笑了笑,“你这么想,倒是也没有错。不过恕我直言,霁月山庄从来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但那是我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晚镜轻轻地抒了口气,“一干事,万种麻烦都因我而起,既然如此,我就把这麻烦添给您吧。反正也是您自找的。”
云摘砚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不禁叹道:“姑娘您说话真挺气人的。”
初云丑时三刻起了身,穿戴好衣裳后让冬儿烧了水,理顺了牙粉、布巾和香脂等一应的东西,又沏好晨起清口的茶,便端着往晚镜的屋里走去。
叠指弹窗三响,初云轻声道:“小姐起身了吗?”
屋里静静的没有回应,初云等了一会儿后便又问了一声。冬儿侧耳听了听,道:“小姐昨儿夜里可能又睡得晚了,三更我起夜的时候好像还听见了动静。让小姐多歇一会儿吧。”
初云点点头,把自己手里的托盘摞在冬儿手上的铜盆上,又接一并接到自己手里,“我去把衣裳拿出来晒上,眼看天儿凉了,过歇日子降了霜就得穿了。你在这候着点,小姐起身了赶紧叫我。”
等初云把披风薄棉氅都晒好,拍打了一番后伸了伸胳膊,抬头看了眼天儿忽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她赶忙回屋重又端了那套洗漱的东西过来,一到门口就见冬儿还在那站着,不禁觉得奇怪:“怎么?小姐还没叫起身?”
“没有呀。”冬儿摇摇头,“我刚才还问了一句,小姐没回我。”
初云觉得不太对劲,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冬儿后自己又问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把门推开来。
床榻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床褥平整的与昨天初云理过之后一样,像是没人睡过。冬儿跟在后面探了头进来,“小姐人呢?”
初云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昨天晚饭后回来没见小姐出去的,你不是说起夜时还听见小姐动静了吗?”
“初云姐,那里那里。”冬儿双手端着东西腾不出手来,便往茶桌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茶桌上。”
初云几步疾走过去,见那茶桌的茶盘上静静地托着封信,信封上娟秀端正地写了两个字:林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