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怎么了?”
“醉了。”
“习武之人酒量怎么这么差?”
“你没心没肺的,知道什么叫酒入愁肠?这与酒量何干。当然,他酒量确实也是差了一些的。”
“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你小点声!”
林钰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在那里斗嘴,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李檀和上官琪的声音,不禁心烦地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
“看!吵醒了吧。真是……,去,到别处玩去。”
“醒就醒吧,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早该醒了。”上官琪不悦地哼了一声,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好心一早来陪着你,一点都不领情。”说完便气鼓鼓地甩门走了。
林钰半睁开眼睛愣了一下,忽然猛坐起身来,推开被子问李檀,“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李檀看林钰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便问道:“这么急吼吼的是要干什么去?”
“答应好了陪晚镜去仙羽观。”
“昨天你是去找晚镜了?我以为你自己在外面喝闷酒。”
林钰着急忙慌的换梳洗换衣服,随意的说了个是。李檀看着他一通的忙乱,想了想便小心地问道:“那个……旨意下来了?”
林钰缓了一下动作,垂眸道:“没有。国丧刚过,不会这么快就赐婚的。我只是去看看她。”
“哦。”李檀凑过去看了看林钰的表情,“哥,你没有问问晚镜的意思?我刚才还在想,如果晚镜自己的意思并不是嫁给张禾,你可以让她去跟皇上说一下试试。毕竟是她亲哥哥,应该不至于……”
“李檀。”林钰竖起手掌没让他再说下去,“我不想勉强她。”
“那你就……”
“我先走了。”林钰说完便出了门。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冷风扑面,林钰登时觉得脑袋轻松了不少。他问燕筱澜借了马,琢磨了一下时间,直接奔了原平山方向。
林钰昨天其实也很想问问晚镜,问问她爱不爱自己,问问她想不想嫁给张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让晚镜回答什么呢?
他实在不想再让晚镜拒绝他一次,再听她说出‘我不爱你,也不会爱你’这样的话来了,他承受不住。
还是想听晚镜说爱他?那他是否就要让她去拒绝张禾,让她去找苏缜,让苏镇不要赐婚?可如果晚镜会这么做,那么也一定不是因为他林钰的要求才去做的。
晚镜习惯把心事和情绪藏在心底,虽不说,但是所有的事她其实都看得明明白白,她也并不是个心无主见之人。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张禾,她自己一定是清楚的。而她会不会嫁给张禾,她也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思来想去,林钰这些问题也就都没有问出口。
林钰爱她,她知道。所以林钰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去勉强她做什么,让她为难。
到了仙羽观,林钰把马拴在山下后便径直上了山,到山门处就看见一个穿着铁锈红黑边道袍的胖子正快步往外走,肩上还背了个包袱。走到林钰身前,他头也不抬地伸手扒拉了一下,“劳驾,让一下。”
“干什么去?”
“啧!让一……”玄道长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错愕的看着林钰,“你?!”
“胖子,你急急忙忙的是准备去哪?”
“尊重点出家的长辈!”玄道长指了指林钰,然后抻着短粗的脖子往山下看了一眼,笑道:“你还没找着晚镜呢吧?我知道她在哪呀!想不想知道?”
“她今天不是要来找你吗?”
玄道长的表情一僵,随即垮下脸来,“见过了啊……”
“废话!你背着包袱去哪?”林钰伸手去抓玄道长身后的黑皮包袱,却被他闪开了。
玄道长嘿嘿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去山下送个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他甩着宽大的道袍袖子,一边往山门外蹭着脚,一边道:“进去等我吧!你先在观里四处转转。我一会儿真的回来,你进去吧啊。”
林钰点了点头,一把薅住玄道长的手腕,将他拽进了山门。
玄道长一路的挣扎,一会儿说要去茅厕,一会儿说师父找他,一会儿又气哼哼的问林钰凭什么这样对待长辈,对待一个满脑子善念的方外之人……
林钰一概没理,直接拉着他进了后院。玄道长看逃跑是没戏了,只好蔫头耷脑地拎着包袱跟着林钰回了屋里。
“你跑什么?”林钰问他。
“能不跑么!一早起就有人来,说晚镜今天要来找我。你瞧瞧,以前好歹也是你们请道童引路来见我的,现在倒好,她都有人打前站了。你说我怎么当初就惹上那丫头了呢?她来找我办的事,真是一次比一次的不省心!”
玄道长猛灌了一口茶后瘪了瘪嘴,“人,也是一次比一次的惹不起。上次我就拒绝她一次了,可现在她是皇帝的妹妹……,我估计连拒绝都拒绝不了,只能逃跑呗。”
“她还是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玄道长咕哝了一句。
“你想想你的清凉观。”林钰笑道:“宫中有鉴天阁,西京有仙羽观,再往下呢?那自然是帮助过皇帝妹妹的玄道长所住持的清凉观了吧?多么风光!方圆百里,几百里,不,整个景国东北的道观岂不是唯你清凉观最大?到时候,香火钱少的了?“
玄道长眼睛一亮,随即长长地嗯了一声,对着林钰连连点起头来。
小半个时辰后,晚镜和张禾到仙羽观时,便看见了站在山门处热情迎接的玄道长。还有站在玄道长身边,笑得有点无奈的林钰。
张禾看见林钰只是点了点头,林钰也只是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晚镜看林钰眼睛有点浮肿,脸色也不是很好,便问他:“你这是病了?”
“没有。”林钰揉了揉脸颊,“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
晚镜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没再多问。
进了屋,上了茶,几个人围桌坐定,晚镜便对玄道长说:“道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好说好说!”玄道长乐呵呵地端起茶杯来对着晚镜举了举,“只要我玄鼎能办的到,定然不遗余力。”
晚镜一楞,心说这玄道长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不管大事小情的,都必先要推三阻四一番,这是个不见银子不松嘴的家伙,怎么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要不是他这身材一般人伪装不来,晚镜几乎怀疑眼前这胖子也是易容的了。
“这个……”晚镜看着一脸笑容,满眼热情的玄道长,有点语结。
“没事,你说吧。”林钰对晚镜点了点头,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晚镜这才轻轻地漱了一下嗓子,说道:“道长,我还是需要借你的身份去问点事。这次是刑部侍郎蒋熙元,蒋大人。”
玄道长嘴角一抽,用力地挂住笑容,道:“呵呵……”
从玄道长处告辞,三个人一路沉默着往仙羽观山门外走,走到飞仙石的时候林钰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张禾道:“尹大人先行一步可好?我有些话想问问晚镜。”
张禾心里一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晚镜,纵是不愿却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对晚镜道:“天冷,别耽搁太久受了寒。我在山门等你。”
张禾独自往外走,走到中院玉清殿廊下时他驻足回头,见林钰正与晚镜缓缓地并肩而行,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留给他的只是背影。
他不知道林钰会对晚镜说什么。他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他很不喜欢他们这样的并肩而行。他害怕林钰会带走晚镜,带走她的人,她的心。
其实,昨晚林钰醉酒后对他说的话,又何尝不是他想对林钰说的呢。
他谋划了许多事,算计了很多人,但目的却一直只有一个,也是他对苏缜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
晚镜。
御旨赐婚,听上去那么强大而不可违抗,但也只是他想要留住晚镜的乞求,是用强大伪装起来的卑微罢了。
什么中书侍郎,什么金银封赏,什么国之栋梁,对他来说全部都是虚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光华,却看不见他这光华背后的冷寂。
晚镜是他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中遇到的女子,一个把他当作朋友的女子。他觉得他与晚镜都是一样的孤单,一样以坚硬淡漠的外壳示人,一样将自己渴望温暖的心深藏。晚镜,就像另一个归禾。他真的很想好好的爱她,保护她,把自己所有的期盼、梦想悉数都给她。
他想对林钰说,你不要与我争。
你有疼惜爱护你的父母,你有可以推心置腹的兄弟,你有可以把酒言欢的朋友。你那么顺利,那么幸福,你那么温暖而阳光。所有我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你都那么轻易的拥有了,除了晚镜。
而我,什么都没有。
晚镜是我想要争取和拥有的全部,你,不要与我争。
张禾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天空,转身走进了玉清殿,身影缓缓地没进了大殿的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