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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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落崖

袁陵香走到晚镜的身边,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道:“晚镜妹妹,当初锦城一别,你可有想到与我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没想过再见,也没想过不见。其实我从来也没有想起过你。”晚镜想把手抽回来,袁陵香却没有松开。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袁陵香冷然一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晚镜,道:“晚镜,你说你到底比我强在哪里?论样貌你是不错,可我也没有比你差到哪里去,可论才情,晚镜你琴棋书画那一点是压得过我的?你凭什么让林钰对你死心塌地?凭什么有个尹秋那样护着你?为了你连朝局都搅翻了。”

“我从来也无意与你争这些高下,表姐煞费心思的约我过来,只是为了这些?”晚镜无奈地笑了笑,“当初在锦城,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今看来那番话也是枉费了唇舌。”

晚镜扬手挣开袁陵香的钳制,转身往回走。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却展臂拦住了她的退路,旁边的山坡上也走下来两个男子。

袁陵香呵呵地笑了两声,走到晚镜身后,一柄小刀轻轻地按在了晚镜的脖颈上,“急什么。我既约了你出来,可就没打算再让你回去。”

晚镜心头一紧,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有点懊恼今日自己的轻率。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袁陵香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她居然会打着蒋熙元的旗号将自己骗了出来。

“不想死是不是?可你也不能怪我,谁让我爱林钰,林钰却爱你呢?你不死,他便总要想着。就算我求了皇上下旨赐婚,心里也膈应着。不如一了百了,回忆嘛,总有淡去的时候。”袁陵香手上用了点力气,薄薄的刀刃划开了晚镜的皮肤,渗出鲜红的血珠来,“更何况我恨你。”

晚镜微微地侧了点身,往旁边退了一步,道:“当初你设计陷害逼死你的姐姐,表姨娘以长辈之尊跪求林钰替你隐瞒,我们已是放你一马,你如何就不能安分守己的生活?你知我如今身份,我死了皇上定会追查到底,你又能得到什么?林钰怎么可能会娶你。”

“圣旨,岂是他想不娶就不娶的?”袁陵香轻声一笑,“更何况,约你出来的是蒋熙元,皇上想查就去查好了。今天我可是启程去聊城接我娘的,你死在原平山,与我何干。”

袁陵香转了个身站到晚镜面前,手中刀刃指着她的咽喉,一步步地逼着她往山崖边退过去。两个男子也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晚镜两侧,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原平山的后山山崖鲜有人经过,你坠崖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发现。那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啧啧,腐烂的爬满蛆虫?还是只剩下森森白骨?”袁陵香说得语气嫌恶,眼里却闪着兴奋。

晚镜往后微仰着身子,一只手抓住了路旁的灌木枝,另一只手握住了袁陵香的手腕,大喊了一声救命。

袁陵香眼中杀意顿起,狠狠地一甩手将晚镜甩开,趁她站立不稳俯身向前的时候,又抬起脚往她的腹部用力一踹。

晚镜毫无遮挡地向后倒去,她的一只手还抓着灌木枝,手掌捋过粗糙的枝杈,鲜血淋漓一直划过去,到树梢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只是这脆弱的树枝终究还是经不住晚镜下坠的力量,咔地一声,断了。

林钰从张禾的宅子离开,骑马不紧不慢地往城南走,一路上猜想着蒋熙元和那个耀宗之间的关系。那天他问刘起蒋熙元有没有叫耀宗的亲戚,回去细想又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晚镜从襁褓时起便一直在自己身边,她能认识的,自己没有理由毫不知情。林钰想起那天在仙羽观与晚镜的对话,越想越觉得晚镜所说的那一场爱情,便是与那个叫耀宗的人的。

在晚镜口中,那场搭上了尊严,赔上了性命的爱情。

而蒋熙元,只是晚镜心中那个耀宗的影子而已。

这个结论的得出,让林钰有些激动,毕竟他终于是摸到了晚镜的心结,但这个结论也让他有点不安。

一个不存在于生活中,只存在于晚镜心中的人,如果她就是放不下,解不开,要怎么办?

解不开心结,她就不会快乐。

林钰出了西京南门,扬鞭打马往原平山跑,到了原平山的山脚下只看见了稀稀落落两匹马,却没有马车。他明明记得王源说蒋府是派车去接走的晚镜,而且卯时到现在,走的再慢也应该到了。

他有点迟疑地将马拴在山下的拴马柱上,四下看了看,提步往山上的仙羽观跑去,直接奔了玄道长所在的后院。

林钰看见玄道长的时侯,他正与一个女孩站在院中掰哧着什么事,胖胖的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林钰就听玄道长说:“别逗了!她要是来了怎么可能不来找我,你净诓人。说吧,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站在玄道长对面的女孩一脸的为难,声音都带了点哭腔,“我家姑娘让我这么跟您说的,说她已经到了后山,跟您一会儿见。山下的车我没找着,您又不肯过去,我怎么跟姑娘交代?”

林钰听了这几句,赶忙上前把玄道长推到了一边,一瞧那女孩,正是那次张禾用来假冒晚镜搪塞他的那个丫鬟,确是尹府的人无疑。

“晚镜呢?”林钰劈头问道。

丫鬟楞了一下,有点怯怯地回道:“公子。姑娘她去后山了,奴婢来请道长过去,道长说根本没听蒋大人提起过,死活不信奴婢的话。”

“后山?”林钰一听便觉得不妙。

“我说林钰……”玄道长正准备说话,就见林钰已经返身冲出去老远了。

林钰一路飞奔,刚转过到后山就听见了一声救命。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当下提起气来,一步三纵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此时的晚镜,已经听见了那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感觉到了自己无可挽回的向下坠去。再一次。

袁陵香看着晚镜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唇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晚镜,随即,一个月白的身影一纵也跟着跳了下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很耀眼,却不够温暖。天空的蓝没有那么浓,那么纯粹,薄薄的,很高,很远。

晚镜记得这落入天空般的感觉,让她蓦然间想起了那时的自己。那时的章耀宗松开了手,那时苏婉静看着他的脸渐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慢慢融进了天空那一片耀眼的蓝色之中。

晚镜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再一次的死亡。

忽然,晚镜听见有人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那样的熟悉,熟悉的直扎心扉。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林钰的脸,眼泪突然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

林钰纵身跳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他脚尖一点崖边的岩石,给自己加了点速度,瞬间便追上了晚镜。

他欺进晚镜身前,抄手将晚镜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正过身形用脚不断地找着可以减速的点。后山的山崖下是一片松柏林,林钰抱着晚镜一直落到松林上方,稳稳地站在了一棵树上。

林钰长长地呼了口气,感觉了一下,除了脚有点疼之外,倒没别的问题,这才拍了拍怀里的晚镜,道:“没事了,得亏这山不算高。”

晚镜从林钰的怀里抬起头来,往上看了一眼,又将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怎么了?”林钰以为她是吓坏了,拨了拨盖住她脸颊的大氅领子,赫然发现领子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晚镜……”林钰吓得的声音都变了调,身形一歪脚下一滑,便从树上栽了下去。

林子里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松针,林钰仰面朝上落地,发出一声松软的落地声。林钰闷哼一声,努起后腰,扒拉出一个硕大的松果,这东西差点咯折了他的腰。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也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晚镜扶了起来。

“我看看你的伤,怎么……”

林钰话还没说完,晚镜一扑又将他扑倒在了地上。林钰再次压在那大松果上,不由得一声惨叫。他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晚镜,嗤地一声笑了。

“林钰。”晚镜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说:“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你这个笨蛋!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这要不是我今天碰巧去找你,你哪还有小命在……”

“不是碰巧。”晚镜吸了吸鼻子,却仍是没有抬头,“不是碰巧,你明明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你一直都在。”

“废话。我当然一直都在。”

“你一直都在。”晚镜点了点头,“林钰,我刚才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才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活过。”

“你说过,只要我抬头看一看,你永远都在。刚刚我闭上眼睛,突然很想你。我想你在不在,于是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你这个笨蛋跳了下来。”

“你再抬头看看?”林钰晃了晃晚镜的肩膀。

晚镜从林钰的怀里慢慢地抬起头来,终于,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