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钰带着袁陵香出来,一路往后花园走去。袁陵香跟在他身后半步,心思百转千回地猜测林钰会跟她说什么。
前两天她看林钰的情绪,看他与晚镜的状态,便知道这俩人十有八九是摊牌了。至少这林钰是想明白了晚镜不喜欢他的事,才那般颓丧。所以,袁陵香才让孙氏去向李香儿提起结亲之事。
林钰与晚镜是感情深厚是没错,可是这深厚中有多少是兄妹之情,多少是男女之情?林钰想不清楚,她就帮林钰想清楚、看清楚。等他认清了现实,自己才好在他最脆弱和摇摆不定的时候横插一脚,趁他心乱的时候把这亲事快刀斩乱麻的定下来。
男人有痴情的,但是不多。痴情又长情的就更少了。自己爹爹与大奶奶年轻时好的蜜里调油,现在还不是娶了一个又一个。更何况是林钰这种单相思,坚持不了多久的。她自诩不比晚镜差,有美貌有智慧,将来日子长了还怕打动不了林钰的心?迟早百炼钢锻做绕指柔。
只是,昨天眼看事成了,不知道为什么李香儿那边却松了口,今天还一副装傻充愣的态度,就像压根没这回事似的。弄得她很是惴惴不安。
眼下林钰主动的找她出来,她心里又重燃了希望。如果林钰这边想通了应承下来,那李香儿那边根本就不叫问题了。
两人一路走着,林钰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袁陵香以为他是在整理思绪,也就没有出言打扰。
等都走到后花园了,袁陵香看林钰还在往前走,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问道:“钰哥哥,你要与我说什么?”
其实林钰哪有话说。
刚才晚镜给他的两个眼色他都会意明白了,这才将袁陵香带了出来。这一路无话的,其实林钰是一直在琢磨着晚镜那边到底是有什么事。之所以走了这么远,也是因为路途长,能让袁陵香回去的慢一些罢了。
这时候袁陵香一问他,他才回过神来,瞧着她期盼又不安的眼神,便笑了笑,“陵香,昨天的事……”他小心地挑选着词汇,一方面不能让袁陵香产生什么误会,另一方面又不能让她疑心自己叫她出来的目的。
“昨天我让你尴尬了,还请见谅。”
袁陵香低头嫣然一笑,“不碍事的钰哥哥。事情突然,我也是吃惊不小呢。这是大事,总要仔细思量一下才好,陵香明白的。”
“是啊。”林钰深吸了一口气,“昨天娘问我的时候我也说了,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袁陵香心跳如雷,脸上泛起红晕,确有几分动人的神采。可林钰看在眼里却忽然有点厌烦,想起了昨天果子说的兰儿挨打之事。
他原本觉得袁陵香是个温柔的姑娘,可没想到她背地里却会掌掴自己的丫鬟,只因着一时的不痛快。现在面对自己时,却又做出这娇羞的样子来,实在是虚假的很。
这般情绪下,林钰倒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索性直言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嫁就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也是如此,娶也要娶自己喜欢的人。你问过我几次,现在我倒不妨直言,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袁陵香听到后面笑容已是僵硬,一团刚刚燃起的柔情霎时就退了去。她看着林钰的样子,心里头发恨,定了定神才问道:“钰哥哥说的……是晚镜妹妹?”
林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重重地点了头,随即扬唇浅浅地笑了,笑容明朗而温柔。袁陵香看在眼里,却知道那不是对自己笑的。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面前,林钰视若无睹,可只消听到晚镜的名字,却能绽出那样让人心动的笑容来。
袁陵香的手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强撑住笑容道:“晚镜是你妹妹,你娶她就不怕别人议论?表姨娘也不会同意的,你让霁月山庄的脸面何存?钰哥哥……你,你可要想清楚。”
林钰默然地看了袁陵香,思忖着要如何回答,忽然间就觉得心中透亮了起来,好像是被什么点通了心中的关节,霎时间明白了李香儿说的话。于是林钰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她,没说要娶她。”
袁陵香一怔,“那……难道你就不娶妻了吗?”
“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林钰手搭在额上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看着远处,淡淡的笑容显得十分平和,“至少现在,我喜欢她。”
林钰现在才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不开窍了。他为何偏要将喜欢与拥有搅作一团,弄得自己纠结而狼狈,难道不能拥有便不能喜欢吗?
别人的议论、眼光,父母的首肯,这些东西又与喜欢何干?
没人拦着他喜欢晚镜,就像李香儿说的那样,放不下就不放,揣在心里也是一辈子。他的心原就该在自己的心里,而不该放在他与晚镜中间,变成他们的隔阂。
他能陪着她,还需要什么?这不已经是自己的幸运,已经是自己所拥有的了吗?
袁陵香注视着林钰,的目光委屈而不甘,有些幽怨,又有点像威胁般地问他:“钰哥哥,表姨娘那边知道吗?她知道你喜欢……自己的妹妹吗?”
林钰哈了一声,“哥哥喜欢妹妹,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袁陵香看林钰忽然间变得这般油盐不浸,不紧又气又恼,“你明明就没有把她当作妹妹!钰哥哥,为什么?你们明明就不可能!我就比晚镜差那么多吗!”
“你不比她差。只不过,我喜欢的是她。”林钰说完点点头,“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转着。”
袁陵香怔怔地看着林钰走远,胸口急促起伏,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她喜欢林钰,从第一次在花市相见她就喜欢,原本以为那玉树临风的公子只是她生活中的片段,是她多年后蓦然想起的淡淡惆怅,可当她看见林钰走进霁月山庄的时候,她觉得上天这次给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恩赐。
这段时间殚精竭虑的,她全部所图无非就是嫁给林钰。
林钰一表人才,温和而专情。是的,她很矛盾,她爱林钰的专情却又恨这份专情不是属于她的。每次看到他提起晚镜时的无措都会让她都觉得酸涩。
林钰的单纯美好让她觉得炫目,那是她一直期盼拥有的东西。可是她不能单纯,不能善良,否则她会让人欺负的连渣也不剩。
是,她是庶女,就算孙氏主持中馈,她身上也抹不去庶女的烙印。可论相貌论才情,她比谁差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欺负她!
为什么姐姐定了与三皇子的亲事,而她就只能嫁给一个县令的儿子?那也罢了,可谁不知道那县令的儿子是向姐姐提过亲的!
那天她和姐姐躲在幕帘后面,她还清楚的记得爹看着梁家媒婆的表情,客气中带着不屑,“陵秋是我唯一嫡女,就算是个京畿县令,这门户未免也太低了。”
然后姐姐的脸色变了,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她纳闷地看着姐姐的背影,旋即便明白了,心中暗暗地生出了几丝痛快之意。
可过了没些日子,爹就把她叫去了,对她道:“爹给你许了门婚事,是梁县令的儿子。那孩子爹见过,是个不错的。”
娘似惊似喜,出来的一路都在说爹是爱护她的,想着她的。娘一直笑着,却笑得她心中寒凉。那个瞬间,她觉得娘可笑又可怜,而更可怜的是她自己。
都以为她不知道吗?梁家媒婆走了之后,哥哥对爹说:“爹,京畿县令这官说小却也重要,那梁县令是个持中派,风评不错,如果能借婚事拉拢他过来,着实是个省事省力的办法。”
爹沉吟半晌,叩了叩桌面,应道:“那就把陵香许给他得了。”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那般随意地如同送出一件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她袁陵香去做一个笑话?!如今她远在灵武,远离袁家,如今她动心动情,一腔爱恋,可结果又是这样的荒诞!
林钰宁可无望地守着自己的妹妹,也不肯娶她!
她就这么不值钱吗?!袁陵香失了魂般地笑起来,泪珠滚滚而落。
别院中,晚镜与孙氏聊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刚走出房间就见袁陵香像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如同没有看见她一般,从她身边掠过。
袁陵香跑进屋里跌跌撞撞地扶在了妆台上,大口地喘着气,她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头发有些纷乱,眼睛犹是红红的,早起画的精致的粉妆也花了,样子狼狈可笑。她越看越觉得厌恶,烦躁地将桌上的妆奁盒子悉数扫到了地上。
珠花钗环叮叮玲玲落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从袁陵香一进门,孙氏就被她的样子惊到了,此时见她如癫似狂一般,更是把孙氏吓坏了,赶忙跑过去抱住了袁陵香的肩膀,“闺女啊!你这是怎么的了?你可别吓唬娘,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别……”
袁陵香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孙氏,恨声道:“你就我一个女儿,可我不止你一个母亲!”她伸手胡乱地指着窗外,“那袁家正房里住的不是你!不是你!你里里外外的说你主持中馈,有什么用!正房太太躺在那十几年了,你就还是个妾!你生我做什么,没本事你生我做什么!”
袁陵香的话就像几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孙氏的脸上。